听到那两句诗，又听到那个名为‘李娘子’的女子的呼唤，赵凌眼神里先是释疑了一下，转瞬又紧张起来，他再度迈步，朝九亭走了过去。
身体还是僵硬，手脚有些冰凉，他的速度不快。
离得愈近，九亭外，三人的脸便愈加清晰。
最右侧的苏郎身材高大，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身素白的书生打扮，折扇一展，还真有几分风流不羁之意。
视线横移，赵凌看向那个叫小朝的女子。小朝容颜俏丽，冰肌玉骨，年纪不大，但一颦一笑间，却偏偏又有几分温婉妇人之意。
噔，噔，噔……
赵凌踩着青石板，继续走向九亭。
时不时，就有一朵梨花从眼前飘过，香气四溢。
走得更近了。
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李娘子’的模样。
唔……赵凌咬了一下牙。
不能停……他大腿肌肉用力，没有让脚步停下。
“柳郎！”
温柔的声音传来。
李娘子莲步轻移，朝他走了过来。
赵凌浑身冰凉。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索性什么也不说。
李娘子右手拿着一根画笔，距离他仅有三步远了。
赵凌浑身绷紧。
李娘子伸出手，轻轻挽住他的左手，二人一起踏上台阶……赵凌瞥了一下挽住自己手的白骨，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但他脚步没停。
“一双璧人！”苏郎感慨了一下。
“走吧！”小朝朝苏郎温柔一笑，牵起他的手，“一起入席吧。”
没有多说话。
赵凌被李娘子牵着，一同入了席。
石桌上，摆满了龙肝凤髓，几碟小菜，还有几壶美酒。
李娘子搁置画笔，拎起酒壶依次给三人倒酒。
“柳兄~”苏郎笑了笑，“你可不知道，在等你的这些日子里，李娘子——”
他头往对面的李娘子挑了挑，“等你可等得很焦急呢！”
“呵。”
赵凌扯了一下嘴角，勉强笑道：“来迟了，来迟了。”他试探性的说了几句话。
眼睛瞟了一下苏郎和小朝的反应……没有异样，这样说话没事。
汩汩的流水声在酒杯中激荡，赵凌看着自己的酒杯被渐渐斟满，忍不住悄悄吸了口气。
“来！”
身旁，李娘子举起酒杯，声音又清亮又爽利，
“小朝！苏郎！柳郎！人生苦短，光阴易逝！为我们今日相聚！浮白！”
言罢。
李娘子仰头举杯，一饮而尽！
“好！好啊！”苏郎抚掌大笑了一声，跟着举杯，“饮胜！”
赵凌对面，小朝浅笑一声，也抿了一小口酒，白皙的脸蛋顿时变得酡红。
赵凌看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酒杯，酒香浓郁，酒水清澈，但他手抖了一下，还是迟迟不敢拿起酒杯。
“砰！”苏郎喝完酒，将酒杯顿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
“柳兄！”苏郎脸色一拉，不满道：“怎么？李娘子和小朝都喝了，你不喝？”
“哈……”赵凌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看了看对面的小朝和右手边的苏郎，拱手抱歉道：“抱歉啊诸位，柳某……偶感风寒……医师说……”
“诶！”
苏郎一瞪眼，脸色发红，
“什么风寒不风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与我……大丈夫七尺之躯！……小小风寒算甚？”
砰砰砰！苏郎敲着桌子，“古来圣贤皆在列，苏某大胆说一句！咱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不喝酒！不喝酒怎么写诗，不喝酒如何尽兴？韶华易逝，容颜易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柳兄！人生寂寞如许……需尽欢！需尽欢！”
他指着赵凌面前的酒杯，囫囵道：“柳兄！喝酒！”
“你今日若不饮这杯酒，我和小朝便立马告辞！”
擦……赵凌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喝了一杯后就醉了的苏郎，面色有些尴尬。
他瞅了瞅眼前的酒杯，心里叹了口气……踏马的，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鬼东西……
赵凌右手从桌底下抽出来，探向酒杯。
没办法……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喝这杯酒就破不了阵。
“咕噜……”赵凌咽了一下口水，眼睛一横！
“嘛的！喝就喝！应该不至于喝一杯就死。”
手探向酒杯的速度快了很多，身边苏郎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
就在他的手距离酒杯还有一寸的时候。
赵凌浑身颤了一下。
那只熟悉的……只剩白骨的手探了过来，拿起他的酒杯。
“苏郎！小朝！”
李娘子端起赵凌的酒杯，笑了一下，
“柳郎既然感染了风寒，那他的酒——”
她爽利一笑，“奴家来喝便是！苏郎莫恼，小朝莫怪。”
下一瞬，她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赵凌看着李娘子空洞洞的双眼，悄然松了口气。
“呼……呼……呼……”
苏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砰砰砰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般道：“李娘子！你啊你啊！你就是太护着你家柳郎了！”
“你看，”他指着赵凌，手指都在颤抖，“你还说他不是美人？要我看，你家柳郎连真正的小娘子都不如！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对面，小朝拍了拍苏郎的手背，朝赵凌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柳郎莫怪，莫怪，苏郎啊……他只要一喝酒就会这个样子。”
“无妨。”赵凌勉强笑了笑。
他不着痕迹地往左边瞟了一眼。
这时，李娘子擦了擦并没有湿的嘴角，轻声笑道：“诸位，光景不待人……千里路常在，聚散人不同……几时回首，又是数度秋……西风不等流年……我们今日的诗会，就开始吧！”
“好！”
苏郎和小朝举起酒杯，对视了一眼后，齐齐看向李娘子，笑道：“饮胜！”
……
……
“你说什么？”
赏雀阁，宫妙妙站起身，惊声叫道：“你说这个无极阵的阵主——是个女子？？！”
“嘘！”
李长风顿时一拍书卷，怒道：“小点声！你小点声！”
啪！
宫妙妙面色发白，立刻捂着小嘴坐了下来。
她眼瞳惊骇地看着小金子，低声咬牙道，“小金子，你怎么知道的？”
小金子蹲在地上，缩着脖子，看了李长风一眼，李长风轻点了一下头，示意他继续，无需顾忌。
小金子顿时感激地低了一下头，将声音压到极低道：“殿下，小金子也是猜的……但从赏九亭阁、赏美人阁来看，这阵主应当是个女子，也是一个画师。”
“那她就是阵眼？”
李长风点头道：“殿下所言不错，那女子便是阵眼。”
剑七娘小脸煞白地看着小金子：“小金子，那苏公子他？”
小金子点头道：“苏前辈应该也猜出来了，在赏九亭阁的时候，他坐在了那个位置，那他……便成了那个柳郎。”
“在我们到了赏美人阁的时候，苏前辈成了那个美人，就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最后的赏柳阁……不一般，赏柳阁无柳，所有东西都被烧了……苏前辈那时候，应该知道阵主是女子了，也猜到自己就是破阵的关键了，再加上妙妙殿下的那句话，他应该就明白了……赏柳阁赏的……应该就是为何——”
宫妙妙吸了口气，小脸一白，接着小金子的话道：“为何那女子要烧掉这赏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