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起来,林间的鸟鸣声此起彼伏。陆震云蜷缩在巨石下的阴影里,浑身湿冷,但精神高度集中,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异响。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左侧的灌木丛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有节奏的窸窣声,像是某种鸟类在啄食,但节奏很特别。陆震云心中一凛,这是接头的暗号!他立刻用手在岩石上轻轻叩击了回应信号。
灌木丛分开,两个穿着粗布衣裳、腰间别着短枪的精壮汉子敏捷地钻了出来。他们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动作轻盈利落,一看就是常年在山林中活动的好手。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他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目光落在陆震云身上,压低声音问:“从南边来的?找谁?”
“找山里的老表,姓方的。”陆震云说出接头的暗语。
刀疤汉子眼神稍缓,点了点头:“跟我来,路上别出声。”
陆震云立刻起身,跟着两人迅速钻进茂密的树林。他们在山间小路上快速穿行,路线曲折隐蔽,显然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那里有几个用树枝和茅草巧妙搭建的窝棚,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窝棚里,还有几个游击队员,看到他们回来,都点头示意。刀疤汉子示意陆震云坐下,递给他一个竹筒水壶和一块烤薯。“先吃点东西。我叫赵勇,是这支小队的负责人。”
陆震云道了谢,也顾不上客气,喝了几口水,啃了几口烤薯,冰冷的身体才感觉暖和了些。他顾不上休息,立刻切入正题:“赵队长,感谢接应。我姓陆,从香港来。有紧急情况需要了解,特别是关于上海方面的。”
赵勇神色凝重起来:“上海?那边现在可是龙潭虎穴,鬼子查得极严。我们这边得到的消息也断断续续。”
“我知道风险很大,”陆震云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我想打听一个代号叫‘判官’的同志,还有他手下的小组,最近的情况怎么样?是否安全?”
赵勇和旁边几个队员交换了一下眼神,气氛似乎更加沉重了些。赵勇叹了口气,用树枝拨弄了一下地上的火堆灰烬:“上海的情况……确实不好。上次鬼子搞大搜捕,我们好几个联络点都被破坏了,损失了不少同志。电台也静默了很久。”
陆震云的心猛地一沉,握紧了水壶。
赵勇看了看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你问的‘判官’……这个名字,我们隐约听说过。据说是个厉害角色,池田那条老狗悬赏很高,但一直没抓到他。前阵子好像还传出消息,说他们小组干了票大的,搞到了鬼子清乡的计划,让根据地减少了不少损失。但具体细节我们不清楚,这种核心消息传不到我们这边。”
他顿了顿,看着陆震云焦急的眼神,补充道:“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小组的核心应该还在活动,没被一锅端。不然鬼子不会像现在这样,还像疯狗一样到处嗅。但是……”
“但是什么?”陆震云急切地问。
“但是联系完全断了。”赵勇摇摇头,“我们这边最后一次接到上海方面的模糊消息,也是一个多月前了。只说他们好像转移了,原来的联络方式都作废了。我们现在也想尽办法,看能不能重新搭上线,但很难,非常难。鬼子现在对进出上海的管控,比铁桶还严。”
消息好坏参半。好消息是,顾清翰他们似乎成功转移,并且还在坚持斗争,甚至取得了重要成果。坏消息是,他们再次消失在敌人的重重封锁之下,音讯全无,处境依然极其危险,而且与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
陆震云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虽然没能得到确切的平安信号,但至少知道人还活着,还在战斗,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赵队长,我必须去上海。有没有办法?”
赵勇看着他,眉头紧锁:“去上海?现在?陆同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沿途关卡林立,盘查极严,没有良民证寸步难行。就算混进去了,你怎么找人?大海捞针啊!”
“再难也得去。”陆震云语气坚决,“我有必须去的理由。请你们帮忙想想办法,需要什么代价,我来付。”
赵勇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被他的决心打动,又或许是从他眼中看到了某种不容置疑的牵挂。他最终叹了口气:“办法……不是完全没有,但非常冒险。我们需要时间计划和准备。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需要向上级汇报你的情况和你这个……大胆的计划。”
陆震云知道急也没用,点了点头:“我明白。谢谢赵队长。”
他靠在窝棚的柱子上,闭上眼睛。虽然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他已经踏上了故土,并且得到了第一个确凿的消息:清翰还活着,还在战斗。这就够了。接下来,无论多么艰险,他都要找到那条通往他身边的路径。希望的火苗,在这山林深处的隐蔽营地,似乎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