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柴门灯影稚子欢,冰霜融作春水暖
长途跋涉的疲惫,蛟乡夜访的微澜,在汪细卫抬手叩响自家院门的那一刻,都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指尖触碰到熟悉的、略带粗糙的木门,那冰凉坚硬的触感瞬间被一种滚烫的归属感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雨后清冽的空气里,似乎已经能嗅到家中特有的、混合着柴火和潘高园身上淡淡皂角的气息。
“汪汪汪!汪汪汪!”
几乎是门环落下的瞬间,院子里就响起了欢快的犬吠。
那只已经真正长成“大狗”的小白,像一道白色的闪电,激动地在院子里疯狂转圈,尾巴摇成了风扇,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哼哼。
“谁呀?”潘高园带着点警惕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她拉开堂屋的门帘,身影刚出现,一个更小的身影却像颗炮弹似的从她腿边冲了出去!
“是爹吗?”大狗子汪务实那带着奶气却异常响亮的声音穿透了雨夜的寂静。
他飞快地跑到院门边,踮着脚尖,两只小手拼命向上够着那根沉重的木门栓,小脸憋得通红。
“哎!是爹!大狗子真厉害!”汪细卫在门外洪亮地应了一声,笑声里带着长途归来的沙哑和无法抑制的喜悦。
“爹!爹回来啦!”大狗子兴奋地尖叫起来,更加卖力地蹦跳着。
潘高园快步走到门边,脸上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惊喜、思念和一丝嗔怪。
她迅速而熟练地取下门栓。
“吱呀——”
院门被拉开,雨后带着凉意的风和小白欢快的哼哼声一起涌了进来。
大狗子像个小炮弹一样“嗖”地扑过来,两条小短臂紧紧抱住汪细卫沾满泥点的裤腿,小白也激动地凑过来,围着脚踝打转。
潘高园看着眼前这热闹景象,眼眶微微发热,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
她伸出手想去接蛇皮口袋:“快进来,外面凉,东西给我……”
“沉着呢!”汪细卫笑着侧身躲开,肩上的蛇皮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宠溺地摸了摸大狗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我提进屋就行。来,大狗子,松手,咱们进屋!今天爹这手上都是‘宝贝’,没手抱你了,进屋爹再好好稀罕你!”
“嗯!”大狗子立刻松开手,屁颠颠地转身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妹妹!快看!咱爹回来啦!咱爹真的回来啦!”
堂屋里,传来小秋葵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回应声。
汪细卫和潘高园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相遇,没有千言万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潘高园眼中的水光更盛了,嘴角却弯成了温柔的弧度。
汪细卫看着妻子略带憔悴却依然明亮的脸庞,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冲散了蛟乡夜访时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而憨厚。
两颗心,在雨后寂静的小院里,在孩子们喧闹的背景音中,正激烈地、同步地跳动着。
他扛起肩上的“江山”,她守护着身后的“家园”,这一刻,所有的奔波都有了最温暖的归宿。
汪细卫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踏着院子里被雨水打湿的泥地,朝着那片温暖的灯火,坚定地走去。
沉重的蛇皮口袋落在堂屋熟悉的瓷砖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汪细卫顾不上拍打尘土,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那个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身影抓住了。
“爹!”大狗子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
“哎!我的大狗子!”汪细卫哈哈大笑,脸上所有的疲惫被这声呼唤冲刷干净。
他弯腰,双手稳稳托住儿子明显壮实了不少的腰身,猛地向上一举!
“哇——!”大狗子瞬间脱离地面,短暂的失重感让他先是惊呼,随即是抑制不住的、清脆响亮的咯咯笑声。
小手在空中乱挥,仿佛要抓住屋顶的椽子。“高!爹!高!”
“哈哈哈,高不高?高不高?”汪细卫笑着,手臂稳稳托着,感受着儿子在空中欢快的重量和震动,那是生命最鲜活、最纯粹的喜悦。
放下还在兴奋喘气的大狗子,汪细卫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潘高园身上。
她站在灯影里,脸上带着温柔而满足的笑意,眼角似乎还残留着开门时的一点点湿润。
灯光勾勒出她略显清瘦却依然坚韧的轮廓。
“高园……”汪细卫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久别重逢的沙哑。
他一步上前,张开有力的臂膀,将妻子紧紧拥入怀中。
潘高园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身上带着长途跋涉的微凉和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汪细卫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珍重而温柔的吻。
“袋里都是给大家的礼物,你收拾收拾,”他松开怀抱,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
“我先去稀罕一下咱们的小秋葵去!”说完,快步走向里屋的卧室。
卧室里电灯光线稍暗,汪细卫刚踏进去,心就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小秋葵正趴在高高的床沿上,小屁股撅着,两条小腿在床沿上乱蹬,正努力地想往下爬!
那床铺离地足有五十多公分,对她来说简直是悬崖!
“哎哟我的小祖宗!”汪细卫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稳稳托住了小秋葵软乎乎的小身体,将她从危险的边缘抱了起来。
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后背惊出一层薄汗。
被突然抱离“战场”的小秋葵,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
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带着浓重的、不属于日常的气息。
她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小嘴微微瘪了瘪,没有立刻哭出来。
只是用一种带着审视和困惑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汪细卫。
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让她本能地没有恐惧,但分离太久带来的生疏感,像一层薄薄的纱,隔在了父女之间。
“咋了?我的小秋葵,都不认识爹了?”
汪细卫看着女儿懵懂又带点委屈的小脸,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声音又轻又柔,带着讨好的笑意。
他低下头,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女儿粉嫩的脸蛋,然后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来,叫声爹听听!给爹听听!”
小秋葵似乎被这亲昵的举动和温柔的语气打动了,小嘴动了动,然后,清晰无比地、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奶声奶气地叫了出来:“爹……爹……”
“哎!哎!哎!”汪细卫简直要高兴疯了!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完全忘记了刚才女儿差点摔下床的惊险,也忽略了女儿眼中那丝残留的陌生感。
他双手再次发力,将小秋葵高高举起,兴奋地喊道:“好闺女!真棒!叫爹了!爹举高高!”
这一次,小秋葵被举得更高,几乎要碰到屋顶了!
突如其来的剧烈失重感和陌生的、离地太远的高度,彻底吓坏了这个胆小的小姑娘。
她那双刚亮起来的大眼睛瞬间充满了惊恐,小嘴一咧,积蓄已久的恐惧和委屈化作一声响亮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哇——!!!”
“哎呀!哎呀!我的小心肝!别哭别哭!”汪细卫把女儿放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语无伦次地哄着。
“胆子这么小啊?这可不行,要锻炼锻炼!你看哥哥就很喜欢举高高哦!”
小秋葵的哭声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破了屋内的温馨。
潘高园在堂屋听见动静,立刻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礼物,快步走进卧室。
小秋葵一看见妈妈,哭声更响了,小手立刻伸向潘高园,身体也拼命地扭动过去。
潘高园心疼地接过女儿,轻轻拍着,嗔怪地看了汪细卫一眼,语气里却满是心疼和无奈。
“哎哟,看看,自己爹都不认识了啊?这是爹爹呢!坏爹爹,吓着我们小秋葵了!”
小秋葵一头扎进妈妈温暖的怀里,小脸紧紧贴着潘高园的脖子,抽抽噎噎地哭着。
然而,在潘高园的安抚下,她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委屈的抽泣。
她的小脑袋却从妈妈颈窝里悄悄探出来一点,湿漉漉的大眼睛,带着点后怕和好奇。
时不时地、偷偷地瞄一眼站在旁边,一脸懊恼和手足无措的汪细卫。
汪细卫看着女儿躲进妈妈怀里寻求庇护的模样,再看看她那怯生生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酸涩又失落。
他重重地一拍自己的脑门,懊恼地低声嘟囔:“唉!出门太久了……太久没回来,孩子都不认自己了啊!”
这无声的失落和自责,像一层薄薄的霜,暂时笼罩了他归家的喜悦。
他默默转身,走出卧室,来到堂屋。
昏黄的灯光下,那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安静地躺在地上。
他蹲下身,伸手在其中一个口袋里摸索着。
很快,他掏出了两样东西:一个红漆彩绘、鼓面蒙着羊皮的拨浪鼓,还有一柄用硬木削成、带着简易木鞘的小木剑。
“大狗子!”汪细卫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声音努力恢复轻快。
大狗子果然像个小尾巴似的,立刻好奇地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两样新奇的玩意儿。
潘高园也抱着情绪已经平复、但还依恋地靠在她怀里的小秋葵,走了出来。
汪细卫拿起那个拨浪鼓,手腕轻轻一转。
鼓柄两端的珠子立刻敲打在鼓面上,发出“咚咚咚!咚咚咚!”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这新奇而悦耳的声音,立刻像磁石一样吸引了小秋葵的注意力。
她刚才还带着点怯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脑袋从妈妈怀里抬起来,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会发出声音的红鼓。
汪细卫见状,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讨好、又有点笨拙的笑容。
他捏着拨浪鼓,慢慢向小秋葵伸过去,动作带着点犹豫,似乎既想递过去,又怕再次吓到女儿。
他甚至配合地瘪了瘪嘴,做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逗得潘高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嘛……要……”小秋葵看着那个红红的、会响的拨浪鼓,小手忍不住从妈妈脖子上松开,一点点伸向汪细卫的方向,嘴里发出模糊的、渴望的声音。
“给!给小秋葵的!”汪细卫立刻把拨浪鼓塞到女儿的小手里。
小秋葵紧紧抓住,学着汪细卫刚才的样子,笨拙地晃动着手腕。
拨浪鼓立刻发出“咚咚咚”的声响,虽然节奏杂乱,却让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刚才的委屈和害怕似乎被这神奇的声音一扫而空。
“爹!我也要!我也要!”大狗子看妹妹玩得开心,也急了,伸手就去够妹妹手里的拨浪鼓。
“这个是妹妹的,你的在这儿!”汪细卫把那柄带着木鞘的小木剑递给了大狗子。
“看,这是大宝剑!大狗子以后要当大英雄,保护妹妹和妈妈的!”
大狗子接过沉甸甸的木剑,眼睛立刻亮了。
他“唰”的一声拔出木剑,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但那小小的身板立刻挺得笔直。
学着戏台上将军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在堂屋中央比划起来,嘴里还“嘿哈嘿哈”地喊着,逗得潘高园和汪细卫都笑出了声。
孩子那层因久别而生疏的薄冰,在玩具的声响和孩子的笑声中,正悄然融化。
院外那堆没用完的红松木上,正端坐着一个大长腿美道士,看着这一家的温馨场面……
不知不觉间,国庆已经过半了,马上中秋了,大家都买了月饼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