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风雨双肩承世重,归心一盏照途明 (为爱吃泡椒豆腐的许令河加更)
五县开往戏县的长途车,在瓢泼大雨中艰难爬行。
雨刷器疯了似的左右摆动,却总也刮不尽车窗上汹涌的水帘。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
车厢内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汗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被汪细卫如今异常灵敏的嗅觉无限放大的“馊味”。
他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归心似箭的焦灼被这浓烈的味道和缓慢的车速搅得更加心烦意乱。
“急也没用,这鬼天气,能开就不错了。”李池卫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声音闷闷的,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他似乎对这味道和颠簸早已免疫。
汪细卫点点头,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目光投向窗外模糊的雨幕,思绪却早已飞回了汪家坳沙硕地那个新建却温暖的家。
小秋葵快满周岁了!那粉嘟嘟的小脸,咿呀学语的样子,还有大狗子,那小子都快三岁了,整天像个小炮弹似的到处跑。
沈老爷子说过要看他三岁时的根骨……想到这里,汪细卫心头一热。
有了玄云观的奇遇,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希望儿子能真正跟着沈老爷子学医,继承那份济世的本事。
当然,他也清楚,这终究要看老爷子的意思和孩子的缘分,强求不得。
雨势渐小,长途车终于喘着粗气驶入了戏县县城。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冲淡了车厢里的浊气。
以前都是忧心工程,没时间细看,今天难得没有什么心思,观察起县城来。
这一看,县城的景象让汪细卫眼前一亮,才一年多没进城逛,变化真大!
街道两旁,新开了不少挂着红绸幌子的餐馆,玻璃窗擦得锃亮,里面人影绰绰。
一些门脸挂着“个体经营”牌子的经销店也冒了出来,卖着花花绿绿的布匹、塑料制品甚至时髦的录音机。
原本灰扑扑、单调的街面,如今被这些新开的店铺和涌动的人流装点得生机勃勃。
充满了改革开放初期特有的、蓬勃向上的活力。
“走,陪你逛逛,看看这戏县现在成啥样了。”
李池卫也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街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新奇。
汪细卫的目标很明确,供销社。
县城的供销社可比乡里气派多了,是栋两层高的楼房,玻璃大门擦得透亮。
一进门,宽敞明亮,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摆满了高高的玻璃柜台和货架。
布匹区、五金区、副食区、文具玩具区……
分区明确,顾客也比乡里多得多,售货员穿着整齐的蓝色工作服,在柜台后忙碌着。
汪细卫怀里揣着玄云道长给的两千块工钱。
在经历了师父分钱之后,对他而言,这笔钱,分量已不同往昔。
当初跟着师父来帮忙,纯粹是情分,压根没想过报酬,后来拿到厚厚一沓,确实惊喜。
但紧接着的玄机传道,更让他觉得这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此刻,他只想把这份“便宜”带来的喜悦,化作实实在在的温暖,分享给所有他牵挂的人。
他像个陀螺,在各个柜台间转了起来。
“同志,这个拨浪鼓,声音响不响?给一岁娃娃玩的。”
在玩具柜台前,他拿起一个红漆木柄、鼓面画着胖娃娃的拨浪鼓。
仔细看了看,又试着摇了摇,清脆的“咚咚”声让他满意地点点头。
眼前仿佛浮现出小秋葵被这声音逗得咯咯笑的样子。
“同志,那把木头刀呢?就是最结实的那种!给我拿一把。”
他又到另一边,指着柜台里一把削得光滑、带着刀鞘的木刀。
大狗子整天舞舞扎扎,有把像样的“兵器”,肯定乐疯了。
他心里盘算着,这木刀,或许能成为他未来习武或学医的启蒙?
“潘高园……她喜欢什么花布?”他站在花团锦簇的布匹柜台前犯了难。
售货员热情地推荐着时兴的“的确良”和“泡泡纱”。
他最终选了一块素雅但质地柔软的淡紫色棉布,想着给潘高园做件新衣裳,她肯定喜欢。
师娘的、师父的、沈老爷子的、魏书记的、老梅叔的、妹妹汪细月的、妹妹家的小外甥、老丈人家的、潘高洁家的、还有爹娘的……
一个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一件件礼物在手里挑。
他毫不吝啬,也顾不得讨价还价,只要觉得合适、能表达心意,便爽快地掏钱。
售货员算盘打得噼啪响,他口袋里的钱也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却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
这些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们支撑着他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如今自己有了能力,花点钱让他们高兴,天经地义!
很快,两个鼓鼓囊囊的巨大蛇皮口袋就堆在了他脚边。
一个装满了拨浪鼓、木刀、文具盒、花布、糖果、点心匣子。
另一个则是给大人的,有给师娘的丝巾、给师傅的好烟好酒、给沈老爷子的上等茶叶、给魏书记的保温杯、给老梅叔的劳保手套、给妹妹的毛线、给爹娘的新衣新鞋……
花花绿绿,塞得满满当当。
“同志,算算多少钱。”汪细卫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这小山似的礼物,心里却无比充实。
售货员噼里啪啦一阵猛打,报出一个数字:“一共五百八十三块六毛!”
汪细卫爽快地数出五十九张大团结递过去,接过找零后,随手塞进兜里。
李池卫在旁边看得直咋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复杂,带着几分嫌弃。
“你小子,真是……败家!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汪细卫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师父,您不是一直教我取之有道,用之于亲嘛!”
“贫嘴!”李池卫骂了一句,却弯腰帮着提起了其中一个沉甸甸的蛇皮口袋。
“走吧,赶紧回家,再晚就赶不上车了。你这两大包,够沉的!”
“我来!”汪细卫一把抢过师傅手里的口袋,另一个更重的口袋,轻松地扛上肩头。
体内那股温润的气息自然流转,支撑着这份重量丝毫不觉得吃力。
两人一前一后,扛着两个满满的巨大蛇皮袋,在戏县县城向长途汽车站走去。
长途汽车在蛟乡乡政府门前的草坪上喘息着停下,车厢里早已空空荡荡,只剩下零星几个疲惫的乘客。
汪细卫提着那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和李池卫下了车。
夏末秋初的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和泥土的腥气,吹在脸上,驱散了车厢里的闷热,却吹不散汪细卫归心似箭的急切。
“师父,您先走一步还是?”汪细卫放下口袋,打开其中一个口袋的捆绑绳。
借着周围人家屋里露出来的灯光,他动作麻利地翻找着。
先抽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给师娘的真丝围巾和一盒精致的糕点,又拿出两瓶好酒和一条香烟,装进一个袋里,递向李池卫。
“师父,这是您和师娘的,还有这个……”
最后将给魏书记准备的茶叶和土特产,也装了一个袋子,他指着给魏书记的东西。
“上次回来,我去拜访过魏书记,他挺记挂您的。要不,您也去看看?”
李池卫接过给自家婆娘的东西,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那给魏书记的礼物。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摆了摆手,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算了,细卫。我这把老骨头,不想干工程了,该退休了。以后这些乡里的人情世故,得靠你自己去走动、去维系了。”
“我嘛,就守着你师娘,过几天安生日子。”
他顿了顿,眼神望向黑黢黢的远处,似乎在感慨什么,“你大了,该自己学着闯了。”
汪细卫心里微微一沉,明白师父这是在把担子往他肩上放。
“那麻烦师父先帮我把这些带回去给师娘,改天,我带着大狗子和小秋葵,专门去家里拜见师娘。”
李池卫点了点头,接过袋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道:“细卫,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了。”
“力量拥有其实简单,但是难得是要学会使用,更要能控制使用,你懂师父的意思吗?”
汪细卫想了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他现在没用测试自己的力量,以前能背两百多斤的东西,现在,他估计翻个倍没问题。
他也没想过要和谁打架闹事,师傅说的会使用,会控制,估计就是怕他滥用这份力量。
他压根就还没有了解他学会的东西究竟有多么的特殊,但是他记住了师父的话。
李池卫拎着那个袋子,转身便融入了乡政府门前小路旁的阴影里。
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子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汪细卫目送师父离开,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湿土气息的空气。
转身提起了两个蛇皮口袋和给魏书记的礼物,大步走向乡政府那栋熟悉的二层小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
他先把装着自己家人物品的那个大蛇皮口袋小心地放在楼梯拐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襟,提着那袋不算轻的礼物,走向记忆中魏书记寝室所在的房间。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吱呀——”门开了。
开门的却不是记忆中那个和蔼可亲、总是带着笑意的魏书记,而是一个面容严肃、约莫四十多岁的陌生男人。
他穿着半旧的蓝色中山装,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地打量着门外的汪细卫,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找谁?”
汪细卫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门里瞥了一眼。
只见房间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围坐着好几个穿着同样款式衣服的人。
有的在抽烟,有的在低头看文件,气氛凝重,与上次他来时魏书记独自在灯下看书的宁静景象截然不同。
他赶紧收回目光,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您好,我找王书记,有点事想汇报一下。”
“王书记?”开门的副乡长眉头拧得更紧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轻蔑,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这里没有王书记!你找错地方了!”他几乎是立刻打断了汪细卫的话,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汪细卫心上。
话音未落,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砰”的一声,用力将门关上了。
那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也关上了汪细卫所有想问的话。
汪细卫站在原地,手里还提着那袋精心准备的礼物,脸上装出来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就先松了一口气。
楼道里昏暗的光线将他落寞的身影拉长,空气中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门内隐约传来的、房间里模糊的交谈声。
他知道王书记被调走,更知道这里换了是魏书记的住处。
而他这个被误认为是“前朝旧人”的拜访,显然不受欢迎,甚至可能被当成了某种试探或麻烦。
一股说不清是担心、是放松还是对人情冷暖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礼物袋,又看了看楼道角落里那俩装满给家人礼物的大蛇皮口袋,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里不宜久留,多待一会,都有可能给魏书记带来麻烦。
他默默地将给魏书记的东西,也塞进了那个属于家人的大蛇皮口袋里。
袋子更鼓了,也更沉了,
先回家去,过两天探明真相后再来比较合适。
汪细卫不再犹豫,弯腰,一手一个,奋力将两个沉甸甸的蛇皮口袋提在手里。
体内那股在玄云观得来的暖流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微微流转,支撑着这份重量。
他转身,踏着略显湿滑的楼梯,一步步走下小楼,重新汇入蛟乡乡政府门前那条被雨水浸得泥泞的公路。
夜色更深了,远处的沙硕村方向,只有几点微弱的灯火在闪烁。
汪细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泥水溅湿了裤脚,两个大口袋随着他的步伐晃动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手的重量是实的,心里的滋味却是复杂的。
难道魏书记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着家中等待的妻儿,想着师父的嘱托,想着那扇紧闭的门,脚步却越发坚定起来。
前路或许有风雨,但家,永远是那盏最亮的灯。
为书友爱吃泡椒豆腐的许令河加更,感谢您的评论!我小心翼翼的问下:您是点错了,只点了两颗星星,还是认为这本书只值得两颗星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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