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喻并未在客栈门口多做停留。他辨明方向,身形一动,便如一道青烟般掠入尚且清冷的街巷之中,速度极快,却又悄无声息,并未引起早起营生的小贩们的注意。
他的目标明确——杭州城西外的群山。据他这几日零星打听和自身感应,那边有一处名为“栖霞岭”的地方,时有地热温泉涌出,虽远不及黑风坳那地火池精纯暴烈,但或许能寻到一二处地脉节点,借其微弱火力尝试绘制符箓。
晨雾霭霭,山色空蒙。
林喻避开游人常走的路径,专挑险峻荒僻之处而行。越往深处,人迹越罕至,草木愈加深茂,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硫磺气息。
他凝神感知,循着那地脉中流淌的微弱热力前行。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坳深处,他发现了几处不大的温泉眼,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周围的岩石都被熏染成了赭红色。
此地火元之力虽稀薄,却比城中纯净不少。
林喻寻了一处相对干燥平整的岩石盘膝坐下。他先从行囊中取出这几日搜集来的几样物品:一盒暗红色的朱砂矿粉,几支特制的狼毫笔,还有数张质地坚韧的浅黄色符纸——这些都是他花了不少银子在城里隐秘坊市购得,已是凡俗间能寻到的顶好材料。
他屏息凝神,指尖凝聚起一丝微薄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将灵力混入朱砂,开始研磨。每一次研磨都需恰到好处,让灵力能均匀融入其中,成为真正的“灵墨”。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他修为尚浅,灵力有限,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差错。额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专注,手臂稳定无比。
研磨好灵墨,他提起狼毫笔,蘸饱了殷红泛着微光的墨汁,落笔于符纸之上。
笔走龙蛇!符文繁复而古奥,每一笔勾勒都需灌注灵力和神识,引动周围空间中那稀薄的火元之力汇聚其中。失败的次数远比成功多,符纸往往在绘制中途便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林喻并不气馁,心如止水,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新开始。他深知,这些准备关乎半月后的生死成败,容不得半点急躁。
时间在山中悄然流逝,日头渐升又渐西斜。
当他终于成功绘制出三张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引火符”时,已是傍晚时分。虽然只是最低阶的符箓,威力有限,但于他而言,已是极大的进展。他还尝试绘制更复杂的“聚灵阵”图,但限于材料和修为,只能刻印在脑海中,无法实体绘制。
将符箓小心收好,林喻感到一阵疲惫袭来,神识消耗颇大。他就地打坐调息,吸收着此地微薄的火元之力,缓缓恢复。
就在这时,他胸前的凤凰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异样的波动!不是渴望,也不是亲近,更像是一种……警惕和排斥?
林喻骤然睁开双眼,眸光锐利如电,扫向四周。
寂静的山林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温泉咕嘟声。
但他相信凤凰蛋的感应绝非空穴来风。有人!或者说,有东西在靠近!
他悄无声息地隐匿了自身气息,如同融入了岩石的阴影之中。
片刻后,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无异的衣袂飘动声传来。只见不远处的树梢上,一道身影轻盈落下,一袭宝蓝色锦袍在暮色中依旧显眼,不是那阴魂不散的“玉郎”又是谁?
他此刻脸上没了平日里的嬉笑,反而带着几分凝重和探究,手中玉扇轻摇,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林喻刚才打坐的地方,又看了看那几处温泉眼,鼻翼微动,仿佛在嗅着什么。
“奇怪……明明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火元波动,虽然微弱,却精纯异常,不像此地天然所有……怎么转眼就没了?”他自言自语,眉头微蹙,“难道那小家伙跑到这里来了?还挺会找地方。”
他四下搜寻了一番,并未发现刻意隐藏的林喻,最终摇了摇头:“罢了,加固封印要紧,没空陪他玩捉迷藏了。小野猫,下次再找到你,可没那么容易让你跑了。”说着,他嘴角又勾起那抹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山林之间。
暗处的林喻,直到确认他真的离开,才缓缓显出身形,脸色冰冷。
此人果然手段非凡,竟能隐约感应到他绘制符箓引动的微弱波动,追踪至此。看来日后行事,需更加小心谨慎。
经此一扰,他也不再停留,收拾好东西,趁着暮色迅速下山返回客栈。
之后数日,林喻更是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房内修炼,偶尔才在夜深人静时,于房内用那点灵墨继续练习绘制符箓,不再去城外冒险。
他在等待,等待那月蚀之夜的到来。
而远在北上的水路中,站在船头的萧玄,迎着凛冽的河风,望着两岸渐显萧瑟的景色,心中牵挂的,却依旧是杭州客栈里那个清冷的身影。
半月时间,弹指而过。
月蚀之夜,终于来临。
是夜,天幕如同被泼洒了浓墨,星子稀疏。一轮满月高悬,但其边缘已开始泛出一种诡异的古铜色,并逐渐被阴影蚕食。天地间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躁动的气息。
西湖之水无风起浪,不再平静,暗流汹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湖底焦躁地翻滚。栖居的水鸟惊惶地飞起,发出不安的啼鸣。
客栈房间内,林喻倏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起身,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将绘制好的三张“引火符”贴身藏好,检查了短刃,最后轻轻拍了拍胸前的凤凰蛋。
蛋传来一阵温热而急促的波动,充满了渴望与战意。
“就在今夜。”林喻低语,声音冰冷而坚定。他推开窗,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直奔西湖而去。
越靠近湖心,那股躁动不安的能量波动就越发强烈。湖水甚至开始微微发热,泛起细密的气泡。
林喻选择了一处远离孤山、但能量感应最为剧烈的深水区。他悬浮于水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幽深的湖水。他能感觉到,湖底那古老的封印正在月蚀的影响下剧烈波动,力量正如卦象所显示的那样,在潮汐逆转的刹那衰减至最低点!
就是现在!
他不再犹豫,手捏法诀,体内那丝微薄的灵力全力运转,引动第一张“引火符”!
“燃!”
嗤——!
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炽热的红光,如同箭矢般射入湖心深处!这不是凡火,而是凝聚了地火精元与林喻灵力的符火,专为破坏阴寒水属封印的一角而生!
轰隆!
湖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被符火击中的封印节点猛地一亮,随即迅速暗淡下去,出现了一丝裂纹!整个西湖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嗷——!!!”
一声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充满痛苦与暴戾的龙吟(更近似于蛟吼)从湖底深处猛地传出,震得人耳膜生疼!滔天煞气混合着炽热的水汽冲天而起!
成功了!封印被暂时撕开了一道口子!
林喻眼神一厉,正待有所行动——
“小野猫!你果然来了!真是……不听话啊!”
一个带着无奈却又隐含怒意的声音骤然响起!只见一道宝蓝色身影快如闪电般掠至湖面,正是九皇子!他此刻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嬉笑,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手中玉扇挥动,一道柔和却磅礴的力量瞬间压向那破开的封印缺口,试图将其强行弥合!
“让开!”林喻冷喝,第二张“引火符”毫不犹豫地激发,直射九皇子!同时身形疾退,避开对方挥出的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