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深夜。
星海市公安局指挥中心大楼,地下三层。
这里是整栋大楼最机密的心脏地带,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由厚重铅板和电磁屏蔽网包裹的战术会议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设备散热和淡淡的咖啡苦味,墙壁上挂着巨大的电子屏幕,此刻却只显示着一片代表保密的深蓝色。
“鱼刺”专案组的第一次秘密会议,就在这里召开。
长条桌旁,只坐了五个人。
陆远居中,他的左手边是公安局长陈局长和国安局长刘振,右手边是海关关长李建国和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一个名叫赵东的硬汉。他们是“鱼刺”行动最初的核心骨干,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道国家机器的锋刃。
气氛压抑得像是深海。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糟。”
首先开口的是陈局长,他粗壮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面前的笔记本上,是几十年刑侦生涯留下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
“从昨天开始,我们对外围几个与东港码头有牵连的灰色产业小头目,进行了秘密布控。结果,就在今天下午,其中两个人,一个在家里洗澡时煤气中毒,另一个开车时刹车失灵,冲进了护城河。一死一重伤。”
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法医和技术科的初步鉴定结果呢?是意外还是……”赵东追问。
“现场做得天衣无缝。”陈局长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找不到任何他杀的证据。但我们都清楚,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这是警告,是‘海龙王’在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在看着他,并且,他能让我们的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一种‘意外’的方式闭嘴。”
海关的李建国脸色铁青,他补充道:“我们通过内部渠道,对近海雷达站过去三个月的夜间数据进行了二次复盘。发现至少有五次,出现了与‘幽灵船’特征高度相似的信号异常。它们都出现在深夜,持续时间不超过半小时,然后就彻底消失在茫茫大海上。五次,我们竟然一次都没有察觉到。”
这番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这意味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那艘幽灵船已经像深夜的出租车一样,来去自如。
“这已经不是走私了。”国安局的刘振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蓝光,“这是渗透。我更关心的是,船上运的是什么?人?武器?还是高精尖的违禁品?无论是哪一种,对国家安全的威胁都是致命的。”
讨论陷入了僵局。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而他们甚至连堡垒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每一次试探,都像是用鸡蛋去碰石头,不仅毫无作用,反而会惹来对方血腥的反击。
良久,陈局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陆远,说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想到,却又不敢轻易说出口的方案。
“书记,常规手段已经没用了。我们必须派一个人进去。”
卧底。
这两个字像两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们必须有一双自己的眼睛,能看到堡垒内部的结构。必须有一双自己的耳朵,能听到他们的核心机密。”陈局长的声音很沉,“否则,我们永远只能在外面打转,直到他们酿成更大的祸事。”
陆远没有立刻表态,他只是看着陈局长,平静地问:“老陈,你手里,有合适的人选吗?”
这个问题,让刚刚还语气坚定的陈局长,瞬间卡了壳。
他沉默了片刻,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三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的档案,一一摆在桌面上。
“这是我们刑侦系统,档案库里能找到的,最顶尖的三名卧底人选。”
第一份档案被打开。照片上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眼神沧桑,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
“张海峰,四十二岁,一级警督。从事卧底工作超过十五年,先后打入过三个大型犯罪团伙,经验极其丰富,心理素质极强,是我们的王牌。”赵东介绍道。
陆远拿起档案,只看了一眼,就放了回去,轻轻摇头。
“不行。”
“为什么?”赵东有些不解。
“他太像一个警察了。”陆远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你看他的眼神,你看他持枪的手势,你看他档案里记录的每一个破案细节。他是一个优秀的警察,但他身上那股属于警察的‘味道’,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他能骗过普通的混混,甚至能骗过黑帮老大,但他骗不过‘海龙王’。”
陆远顿了顿,继续说道:“‘海龙王’的组织,是一个封闭、排外、甚至带有某种‘信仰’的地下王国。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合作伙伴’,而是一个可以被驯服、可以被同化的‘信徒’。张海峰太成熟,太有自己的思想,他一进去,就会像一滴油掉进了水里,格格不入。”
陈局长和赵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陆远的分析,一针见血。
陈局长打开了第二份档案。
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留着板寸,眼神桀骜不驯,充满了攻击性。
“李浩,二十三岁,特警支队搏击冠军。格斗、射击、驾驶技术都是顶尖水平。性格冲动,胆大包天,进警队前有过街头斗殴的案底,演一个亡命之徒,应该没问题。”
陆远再次摇头。
“我们是派一个间谍进去,不是派一个打手进去送死。”他的语气很平静,“这个李浩,让他去冲锋陷阵,一个能顶十个。但让他去卧底,他活不过三天。他的冲动和好斗,在那个需要绝对服从的体系里,就是取死之道。‘海龙王’要的是一把听话的刀,不是一头无法控制的猛兽。”
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陈局长叹了口气,拿起了最后一份档案。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犹豫。
“这个人……情况比较特殊。”
档案打开,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相貌平平,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但他的眼神,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圆滑与精明。
“周立,三十一岁。不是警察,是我们警方多年的线人,俗称‘白手套’。他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人脉广,消息灵通,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说有人能靠一张嘴混进那个圈子,可能就是他。”
“不行。”陆远连档案都没再细看,就直接否决了。
“一个靠出卖情报为生的人,你如何保证他的忠诚?”陆远的声音冷了下来,“今天他能为了钱出卖黑道,明天他就能为了活命出卖我们。这种任务,靠的是信仰,不是交易。我们不能把整个行动的成败,甚至一个战士的生命,赌在一个没有信仰的人身上。”
三份档案,三个顶尖人选,全被否决。
陈局长靠在椅背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挫败感。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苦笑道:“书记,我……我手里没人了。我们公安系统,找不出同时具备张海峰的沉稳、李浩的凶悍,以及周立的圆滑,还要加上绝对忠诚的人。这种人,根本不存在。”
是啊,这种人根本不存在。
他必须是一个天生的演员,能将自己伪装成任何角色。
他必须是一个冷酷的战士,能在最危险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他必须是一个狡猾的狐狸,能在最复杂的局面里找到出路。
最重要的是,他还必须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在见识了最深的黑暗后,依然能守住心底的光明。
这已经不是在挑选一个警察,这是在挑选一个神话人物。
陆远沉默了。
他看着桌上那三份档案,看着照片上那三张截然不同的脸。他们是警察,是线人,但他们首先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家庭,有父母,有子女。
他身为总指挥,可以下达命令,但他不能拿别人的生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这个决定太沉重,沉重到让他这个习惯了在官场舞台上翻云覆覆雨的“影帝”,都感到了一丝窒息。
他需要一个卧底。
一个能打入敌人内部的勇士。
可是,这个勇士,究竟在哪里?
会议在一种近乎绝望的沉寂中结束了。陈局长三人带着沉重的心情,悄然离开。
空旷的战术会议室里,只剩下陆远一个人。
他没有走,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的电子屏幕上,还循环播放着那三名候选人的资料。
陆远看着他们,仿佛能看到他们背后的人生。
他知道,他不能派他们去。
这是送死。
常规的警察队伍里,找不到这样的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
既然现有的棋盘上,没有合适的棋子……
那么,能不能,自己创造一颗棋子?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
他不需要一个天生的卧底。
他需要一块璞玉,一块足够坚韧、足够纯粹、足够有潜力的璞玉。
然后,由他,这个最顶级的“影帝”,亲自来雕琢。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系统界面里那张刚刚获得不久,还从未使用过的角色卡。
【角色卡:金牌卧底教官】
陆远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弧度。那不是轻松的笑,而是一种下定决心后,带着疯狂与决绝的弧度。
他睁开眼,拿起保密电话,拨通了赵东的号码。
“赵支队,你现在,立刻,把你们特警支队所有三十岁以下,入伍三年内,身家清白,最好是孤儿的年轻警员档案,全部送到我办公室来。”
“我要亲自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