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啊，高高瘦瘦，戴个眼镜，挺斯文一人。”
马媛媛回想道。
“对对对，就是他！”
文鑫眼睛发亮，
“他来买肥皂，碰上了，就聊了两句。他说他们团最近在排新节目，下基层慰问，缺个能唱民歌的女声，问……问我想不想去试试。”
“这是好事啊！”
林心萍说，“你嗓子亮，又会唱，去试试呗。”
“我……我有点怕。”
文鑫露出点扭捏，
“这是正经事，是给部队演出，光荣！”
何樱拿着玉米走过来，
文鑫被说得动了心，眼睛更亮了，
“那……那我真去试试？王干事说，就是业余时间去团里跟着练练，不耽误时间。”
“去！必须去！”
马媛媛也鼓励她，
“文鑫，你唱歌那么好听，不去多可惜。说不定啊，这机会一来，别的什么‘缘分’，也跟着来了呢！”
她说着，朝文鑫眨了眨眼。
文鑫脸更红了，作势要打她，
“你这丫头，有了身子还学坏了！”
小院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
文鑫不愧是文工团的台柱子。
她天生一副清亮婉转的好嗓子！
十五岁就被特招入伍，是团里重点培养的独唱演员，又会跳舞，可以说是全能型人才！
舞台上的她，身段窈窕，容貌清秀，穿上军装或演出服，一开嗓就能镇住全场。
每首歌她都能唱出自己的味道，是每次演出的压轴人物。
可……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她，个人问题却到现在也没有解决。
也可能，是因为之前戚何的事情，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不好说。
现在，除了练声、排练，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独自待着看看书了。
领导也没少为她的个人问题操心。
介绍过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年轻干部或军官，可文鑫总是见一面就没了下文。
问起来，她只红着脸说“不合适”，“没感觉”，再多就不肯说了。
而王劲松比文鑫大三岁，也是团里的业务骨干。
也就是文鑫嘴里的王干事。
他手风琴拉得行云流水，还能自己谱曲写词，更是团里少有的“全才”。
他长得斯文白净，戴一副黑框眼镜，平时话不多，但一谈起音乐，眼睛就闪闪发光。
……
文鑫以前，没怎么和王劲松私下接触过。
两人一个是声乐演员，一个是器乐兼创作干事。
平时各忙各的排练，合作也多是在正式演出或重大排练任务中的专业讨论。
私下里，两人都安静，都不是主动热络的性子，点头之交而已。
这次的节目，是反映军民团结新风貌的小合唱，需要加入一段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民歌独唱，定了文鑫来唱。
而伴奏和音乐编排，则交给了王劲松。
第一次单独排练，是在一个下午。
小小的排练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文鑫还真有些拘谨。
虽然面对过无数观众，但不知为何，单独面对这个总是安静坐在乐队角落，目光专注的男人，她竟有些微的紧张。
她清了清嗓子，按照谱子唱了一遍。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婉转，但王劲松听完，却微微蹙了蹙眉。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手风琴，将她刚才唱的那一段旋律，用更慢的速度，更细腻的情感，重新拉了一遍。
琴声悠扬，带着一种她之前演唱时未曾完全捕捉到的，对乡土深沉的眷恋。
文鑫愣住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琴声里“听”到了歌曲的灵魂。
她以前更多的是在“唱”技巧，在“演”情绪！
而王劲松的琴声，却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她心里那扇通往歌曲深处情感的门。
“我……”
她有些赧然，
“我好像……没太抓住那种感觉。”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王劲松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而温和，没有丝毫的不耐，
“这首歌，讲的不是舞台上的表演，是心窝子里的掏心话。你试着别想这是在排练，就想……你是在给最亲的家人，给许久不见的朋友们，说说心里话。”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了文鑫有些紧绷的心弦。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随着再次响起的，引导性极强的琴声，重新开口。
这一次，歌声少了技巧的炫示，多了泥土的芬芳和炊烟的暖意。
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原来放下“歌唱家”的包袱，声音可以如此自然动人。
一曲终了，排练厅里安静极了。
文鑫有些忐忑地睁开眼，看向王劲松。
王劲松也正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他忘了放下琴，就那么抱着，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就是这样。文鑫同志，你……你唱得太好了。”
不是“唱得好”，是“唱得太好了”。
简单的赞美，从他这样不轻易褒贬的人嘴里说出来，分量格外不同。
文鑫的心，像被那琴声的余韵轻轻拨动了一下，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是……是你拉得好，带我入戏了。”
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乐谱的边角。
“是你有这个天赋和感受力。”
王劲松放下琴，走到钢琴边，翻开另一份谱子，
“来，我们试试第二段，这里有个转调，情绪要更推进一步……”
接下来的排练，气氛变得微妙而顺畅。
王劲松的话依然不多，但每一句点拨都恰到好处。
他能用最简洁的语言，精准地唤醒文鑫歌声里需要的情愫。
文鑫也仿佛被打开了某个开关，灵感与情感汩汩涌出，与他的琴声水乳交融。
他们忘记了时间，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那几个乐句。
汗水浸湿了文鑫的额发，王劲松的眼镜也滑下鼻梁几次。
当最后一遍配合得天衣无缝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酣畅淋漓的愉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排练厅染成暖金色。
文鑫看着逆光中王劲松清瘦挺拔的侧影，看着他专注擦拭琴键的手指，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变得很软，很满。
一种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更多的冲动，悄然滋生。
……
排练结束后，两人一起走出排练厅。
晚风拂面，带来夏末的凉意。
文鑫心里那点陌生的悸动还未平息，就听见身旁的王劲松迟疑地开口，
“文鑫同志……下周末，市里新华书店进了一批新的音乐理论，还有几张难得的原声唱片。我想去看看……你，你对这些感兴趣吗？如果……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挑挑，或许对理解这首曲子，还有以后的演唱，都有帮助。”
他说得一本正经，理由充分，可微微泛红的耳根和不太自然的语调，却泄露了别样的心思。
文鑫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一起去书店？
这……这算什么呢？
排练需要？可排练已经结束了。
朋友相约？
他们似乎还没熟到那个地步。
可心底那丝隐秘的期待和欢喜，却骗不了自己。
她抬起头，撞进他紧张又期待的目光里。
那一刻，排练厅里琴歌相和的默契，夕阳下他认真的侧脸，还有此刻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交织在一起，让她鬼使神差般，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我也正想买本书。”
王劲松的眼睛瞬间亮了，嘴角的弧度加深，
“那……说定了？周六上午九点，书店门口？”
“嗯。”
文鑫点头，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慌忙移开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