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厂蒸腾的热浪裹挟着晨风掠过面颊，林泽指尖划过操作台上冰凉的蓝图纸，03号助手投影出的三维沙盘正在浮现新的坐标网格。暗红色光点沿着渭水支流分布，那是最近两周新开辟的矿区运输线。
学员列队完毕。04号助手的声音在仓库穹顶震荡，金属质感的回音惊起几只栖息在钢梁上的麻雀。林泽跨出仓库铁门时，整片操场的晨雾恰好被初阳刺破，三百二十七双军靴同时磕响青石板的声音，像暴雨前滚过天际的闷雷。
青灰色制服在薄雾中凝凝成方阵，每排纽扣反射的光点都精准对齐。林泽还记得半年前这些年轻人刚走进讲武堂的模样，有人裤脚沾着田埂上的泥，有人腰间别着祖传的雁翎刀。而现在他们肩头头统一配备的牛皮武装带下，全都别着制式相同的黑铁短剑短剑——剑柄镌刻的的齿轮与麦穗纹章章，是他亲手设计的毕业徽记。
第七步兵科，全员到齐！
炮兵指挥班，全员到齐！
此起彼伏的报数声中，林泽注意到最左侧方阵的异异动。后排有个学员的武装带扣松开了半寸，几乎同时，邻列的短发女学员借着踏步的惯性，手肘精准撞在他后腰。细微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被淹没在报数声里，松脱的皮带扣已悄然复位。
02号助手突然在视网膜上投射出血色警告框，林泽面不改色地抬手示意安静。晨风卷着操场上尚未消散的雾气，将他的声音送进每个学员的耳耳膜：三分钟前，王家沟转运站遭遇流匪袭击。
方阵里响起皮革摩擦的细响，像一群即将出鞘的利刃在鞘中震颤。林泽转身指向沙盘，二十七个光点正在渭水北岸的山道上蛇行：对方的开花弹打穿了运输队的驴车，但没发现藏在荞麦袋里的四门迫击炮零件。他停顿的刹那，三百二十七道呼吸同时屏住。
现在是辰辰时三刻。林泽抽出怀表弹开表盖，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惊飞了落在沙盘边缘的蜻蜓，巳时之前，我要看到王家沟所有运输线恢复畅通。
钢铁厂方向突然传来汽笛长鸣，盖过了山间惊起的鸦群。当学员们顺着林泽的手指望去时，十五辆漆成铁灰色的边三轮摩托正冲出敞开的大门，车斗里的木箱上还能看到未撕净的英文封条。每辆车把都插着暗着暗红旗帜，猎猎翻卷的旗面上，齿轮咬合的银色徽记正在晨光中苏醒。
你们的结业考卷，现在才真正铺开。林泽的声音突然被淹没在引擎的轰鸣中，但他知道每个学员都读懂了这句话。当第一辆摩托窜出营门时门时，最前排的炮兵科班长已经跃上车斗，他扯开帆布的动作让林泽想起美洲豹撕开猎物的喉管——木箱里泛着枪油味的零件，即将在三百里外组装成真正的死神。
03号助手的监控画面在林泽视网膜上闪烁，他靠在仓库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看着最后一辆摩托的尾灯消失在官道转角。晨雾已经完全消散，钢铁厂六个烟囱同时喷出的烟柱直插云霄，恍若六柄倒倒悬的巨剑。
东家，需要启动无人机监控吗？05号助手的声音混着电报机的嘀嗒声。
林泽抹掉沾在袖口的铁锈，目光掠过沙盘上开始移动的蓝色光点：把夜夜视望远镜装箱，随第二批补给送往前线。他停顿片刻，突然轻笑出声：记得在箱箱子里塞满薄荷叶，上次三连长抱怨伏击时总犯困。
当太阳升到炼钢炉顶端时，第一封战报已经抵达。林泽撕开火漆封口的瞬间，04号助手同步将信息投射在沙盘上：七处伏击点同时开火，流匪抢走的十二袋荞麦在混战中爆燃——那些掺了白磷粉的麦粒，此刻正在山坳里绽放出耀眼的烟花。
让军械处再加订三百套武装带。林泽弹了弹战报上沾着的黑火药碎屑，扣环的弹簧片强度提升百分之二十。他想起晨间那个被被同伴撞醒的学员，沙盘幽蓝的冷光里，所有代表学员的绿色光点正呈钳形合围，像极了精密钟表里咬合的齿轮。
钢铁厂的汽锤开始规律地捶打大地，林泽转身走向仓库深处。阴影吞没他背影的刹那，沙盘西北角突然炸开猩红的光斑——那是学员们故意露出的破绽，此刻三条山道上狂奔的流匪，正冲向架着马克马克沁机枪的隘口。
“东家。”02号助手的声音里混着一丝金属质感的犹疑，“按照原定计划，流匪应该转向东侧的垭口。”
林泽没有停下脚步，视线掠过的货架上，整齐码放着从陇东到陕北的地图铜版，每一块都精心镌刻了等高线与水系，甚至连隐蔽村落的名字都被细致标注。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王家沟”三字，仿佛能感受到山石的粗粝与溪流的清凉。
“让医疗班准备三十套急救包，告诉他们，真正的伤员大概只有一半。”他轻笑道，“告诉炊事班，今晚给前线加餐，肉要管够。”
午后，当最后一抹阳光从窗棂间溜走，林泽站在沙盘前，凝视着代表学员的光点如星辰般闪烁。他们已彻底清扫了流匪，正以战斗队形缓缓收拢，准备返回各自的驻地。
“东家，所有运输线已恢复畅通。”04号助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林泽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沙盘边缘的一排排齿轮模型上，它们精巧地咬合在一起，仿佛讲武堂学员们严密协作的缩影。他缓缓踱步至窗边，望着远处的钢铁厂，那里灯火通明，机器轰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奏响序曲。
“通知各部队，讲武堂首批毕业生明日正式报到。”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他们将是新军的中坚力量，带去的不仅是战术与纪律，更是改变这片土地未来的希望。”
夜幕降临，讲武堂操场上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风拂过树梢的声音。林泽站在仓库门前，望着满天星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他知道，这批学员将如同星火燎原，点燃整个军队的变革之火，让这支曾经散乱不堪的队伍，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与凝聚力。
“未来，属于我们。”他低声自语，随即转身，步入那片由智慧与勇气共同编织的星辰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