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皇帝司马仲,三十八岁寿诞。
太极殿内,龙旗低垂,礼官唱赞声中,皇太后贾凤坐皇帝位,接受群臣和各州贡使的参拜。
“祭灵司大执事梅任兴代司主献白玉观音。”
“金陵吴王司马明贡灵金铜镜十八对。”
“幽州王贾麟献长生锦三百匹。”
……献礼结束,群臣参拜:“臣等恭祝太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相贾谧手持青纸朱书,正要宣读寿表,就听京营节度使皇甫合呵斥道:“太子殿下,你兀自不拜,是何居心?”
司马驹直视龙椅上端坐的贾凤:“请问太后,父皇何在?”
高子微道:“皇上龙体不适,由太后主持寿诞。”
司马驹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皇甫合喝令:“简直毫无人臣之礼,来人啊,将他拿下!”
令人意外的是,太子一党的老臣还没跳出来,新任左相贾谧先跳出来为司马驹辩护:“皇甫合!皇上龙体有恙,太子忧心陛下病情,行为失常,可以原谅!你屡次出言不逊,难道是想要离间天家不成?”
皇甫合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贾凤,心道:“剧情不对呀!”
贾凤微微皱眉,看向弟弟贾谧,按照原来的计划,今天是要借机废除司马驹的太子名位。
贾谧心中暗暗叫苦,只得一个劲朝她使眼色。
自从河间王身死,贾氏几乎取得自邺城到幽州的控制权后,再加上杨氏归附,愿举族迁往并州,献出双炀城。贾谧大喜过望,当即派贾思范率领禁军前去接管,甚至提前在府中备好庆功宴。
然而,天亮前传来的战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双炀城已被太子党占据,守城主帅是个叫王猛的无名小卒。
然而就是这个无名小卒,在面对贾思范强行攻城时,屡出奇招,将其打的落花流水,三万禁军,竟折损大半。
一座双炀城,横截南北,局势瞬间扭转。
再加上,贾谧曾将废除太子的计划透露给祭灵司司主柳玄霰,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柳玄霰指派族弟柳方白传话:“司马驹十四岁便以超乎凡人的克制力驾驭红羊蛊元,绝非束手待毙之徒。”
这个秘闻,是贾谧从来都没有料到的。
四罪蛊是叛王李煌的本命蛊元,也是蛊神赐予司马家的神物。
自景国立国以来,黑羊、白羊、灰羊三蛊元,都有人成功驾驭。但唯独那红羊蛊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将其降服。只因其主杀伐,蕴含滔天凶性,常人心智难以抵挡。史书记载的最后一位尝试者,是武帝的七皇子司马锐,结果在红羊蛊元反噬下狂性大发,滥杀无辜,最终自裁身亡。
贾谧劝告:“太子,宴席已备,吃完再走吧,小臣还有事要向您奏报。”
司马驹沉默片刻,坐回席位。
贾谧偷眼打量着司马驹,任谁能想到那病弱的苍白面容下,竟能承受如此恐怖的力量。也难怪先帝司马炟,当年如此看重他,甚至有段时间宫里还有传言,说老皇帝想杀了自己的傻儿子司马仲,让孙子继位。
典礼过后,寿宴在御花园举行。
宴席上,贾凤无视贾谧的眼色,不断用犀利的言辞攻击司马驹:“太子年岁到了,也该定个太子妃。哀家的侄女始平公主已满十五,正当婚配。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司马驹淡淡道:“始平公主面黑而矮小,不入我眼。”
贾凤拍案而起:“竖子,你莫要指桑骂槐!真以为哀家拿你没办法?”
司马驹冷笑:“我并无此意。”
贾凤质问:“听说,太子私自在府上祭拜,不知所祭何人?”
司马驹道:“皇叔司马攸、司马晟,他们死的冤。”
贾凤掀翻桌案,惊怒道:“你这是在暗示哀家谋害宗室?大胆!”她一摔杯子,阶下皇甫合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司马驹:“臣请为太后诛此不孝之子!”
见司马驹依旧喝酒不语,皇甫合道:“还不向太后认错!”
话音未落,司马驹已出现在皇甫合身后,整个宴席的气温骤降。众人只见太子背后浮现出一头赤红如血的巨羊虚影,虬结的肌肉上布满狰狞的朱红色的咒纹。
噗嗤!
司马驹的右手贯穿皇甫合胸膛。当那只染血的手抽出时,指尖捏着一只疯狂扭动的蛊虫。随着他五指收拢,蛊虫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化为飞灰。
皇甫合本就想吓吓司马驹,要杀太子,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却没料到遭此杀身之祸。
“皇甫合意图谋反,当诛三族!”贾谧黑着脸起身,转向呆若木鸡的高子微:“太后凤体违和,还不快扶进去休息!”
司马驹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着手,身后红羊虚影消散。
他看向面如土色的群臣和使者,轻声道:“继续奏乐。”
贾谧亲自向他斟酒:“太子,没有受到惊吓吧?”
司马驹道:“皇甫家族分裂,主干南渡,皇甫合已不配坐在京营节度使的位置。”
贾谧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司马驹接着道:“依我看,奉天司甲级司卫慕容烬,克忠职守,宜乎适合此职。”
贾谧正色道:“太子喝醉了。”
京营节度使掌管武卫营、中垒营,共一万两千禁军,分别驻守武库、太仓,及皇城十二城门。这个职位,贾氏打爷爷辈起就一直攥在自己人手里,绝对不能失去。
为缓和局势,贾谧提议:“双炀城都督一职暂缺,不如让慕容烬去试试?”
见司马驹点头同意,贾谧接着说:“冀州贾思范奉命驻守邺城,与双炀城驻军有点摩擦,还请太子从中调停。”
司马驹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话锋一转,拿出舆图,指着距京都两百里处的颉文县:“此处文风极盛,粮食丰足,我想在这里为父皇建一座行宫,略表孝心,贾相以为如何?“
贾谧盯着舆图,脑中急转,看不出其中门道。
他只得推搪道:“殿下孝心可嘉,只是国库吃紧,似乎不应在此时大兴土木。”
司马驹打断他:“钱粮不用大内出,我自会筹措。”
贾谧思索片刻后,只得同意,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帮助贾思范在邺城站稳脚跟,实在不宜节外生枝。
“对了,兵曹对徐州三万虎贲神秘失踪的事怎么说?”
“太子怎么看?”
“那些兵匪掳掠地方,作恶多端,此乃天罚之。”
“太子所言甚是,我兄金陵国相贾道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如此甚好,尽快结案。”
言罢,司马驹起身离席。
望着司马驹远去的背影,贾谧脸色阴沉如水。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他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
“杨渊!汝乃羯狗!背信弃义,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幕僚们噤若寒蝉,唯有郭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主公息怒,自从主公赦免王弥的叛乱之罪后,他感愧不已,信中说愿为主公,肝脑涂地,至死效忠。”
“好!让他盯紧杨渊族人,等邺城恢复元气再说。”
“主公,那杨渊兄弟抵抗贾泽叛军数日,功劳不小,该如何封赏?”
“给他杨渊个虚职,就封他为五部大都督,统辖胡人五部。其弟杨勒任河东郡太守。”
郭槐眼睛一亮:“主公妙计!五部胡人向来不服管束,而河东郡现在又是抵御西京蛊尸、孽兽的前线。若他们镇不住,便是渎职之罪;若镇得住,咱们也能趁机消耗羯胡,可谓一箭双雕!”
贾谧望向殿外渐暗的天色:“速去查查颉文县的底细,太子在此建城,绝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