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古神山祭坛后,李逋跟随赵臣前往京都城。
据赵臣所说,他这次送信是奉驿传司掌舵人,少令尹李承月之命,去皇城内送一封信。
收信人不知姓名,不知男女,只写了一个怪异的地址:荆棘皇城,黄泉龙母收。
下山的路上,李逋见赵臣嘴唇苍白,身体虚弱,便带领金甲傀儡,挑几颗好木头,做一副顶好的木辇。
他让金甲傀儡排排队站好,根据个头给它们都起一个名字:“从今天起,你就叫二虎、三虎……。”
“遵命。”
“太欺负虎了!”大老虎恨恨磨牙。
“要你管!”
李逋喝令:“二虎,三虎!随我开道,余下四虎抬着赵大哥赶路。”
四具金甲傀儡抬起木辇,赵臣盘腿坐在辇上,合目调息,恢复元气。来至官道,李逋看着密密麻麻的蛊尸群。
“杀——!”
大多数蛊尸见到金甲傀儡就像老鼠见猫,四处躲闪。有些蛊尸甚至跑都不敢跑,吓得趴在地上,将头扎进土里,撅着瑟瑟发抖的屁股。
弱肉强食的法则,使成年期蛊虫对幼蛊的压制力是绝对的。
金甲傀儡将一个身形矮小的蛊尸像拔萝卜一样从土里拔出来,削掉脑袋,掏出一只中阶幼蛊,挤出蛊精。
李逋将蛊精拿在手里,嗅了嗅,发现这颗中阶蛊精不但没有香味,反而还有股淡淡的腥臭。
“蛊精对你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不如给俺吧。”大老虎舔着脸凑过来。
“行,给你。”李逋笑嘻嘻的把蛊精放在它嘴边。
“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大老虎没敢吃,退后两步。
“你不顾危险,和赵大哥一起来救我,于情于理我也不能再将你当奴仆对待。”李逋很认真的说。
“真的假的?”大老虎眼中全是不信。
李逋上前,将套在大老虎脖子上的御兽环取下来,放入储物袋:“现在信了吧。”
大老虎目光一顿,扭过脑袋:“不信!除非你同意给俺改名字,俺打死不叫旺财!”
李逋无奈:“旺财不是挺好听的?——好啦好啦,你想叫什么?”
大老虎思索片刻,也没挤出一个字。
李逋笑道:“没文化真可怕,是不是不会取名字。我这倒有几个好名字,你要不要听听?”
“俺不信。”
“不信拉倒。”
李逋道:“第一个是山君,老虎被视为山中的百兽之王,故有此称。第二个是白额侯。”
没等李逋说出第二个名字,大老虎便喊道:“就第一个!第一个!以后本大王就叫山君。”
李逋问:“要不要跟我姓?叫李山君?”
大老虎正在犹豫,赵臣突然开口:“莫闹,妖物只可有名,不可有姓。”
李逋挠头,不明白为什么?
赵臣解释:“妖物一但有姓氏,便只能走‘化形’这一条路。”
大老虎连连摇头:“俺不要化形,不要做人。”
李逋更加不解,他从前看神话小说,上面可不是这样写的:“人为万物之灵,不是任何生物都渴望修成人形吗?”
大老虎乐的在地上打滚:“笑死俺了,做人又苦又累,哪点值得羡慕。俺在山中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自由自在,哪点不比在地里刨食的人族强?”
“没出息。”
“没出息才有大自在。”
李逋一时语塞,竟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大老虎,事后想想,觉得它之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闲言少叙,赵臣等人继续赶路,在经过一条河流时,李逋见四周静悄悄的,心中感觉不对劲,便操控两具金甲傀儡,上前探查。
谁承想,两具金甲傀儡刚走到树荫下,树上就跳下来一具蛊尸,猛然扑来。
这具蛊尸身着锁子甲,头上绿蓬蓬的。
金甲傀儡抓住这只蛊尸,想要架着它带过来。
坐在木辇上的赵臣突然睁开眼,本能的察觉到危险,立刻使用土遁术将李逋和大老虎转移。
李逋不解,还没发问,扭头就见那只被傀儡抓住的蛊尸,头颅裂成八掰,颈腔里钻出的类似树根般的触须,针状根毛蔓延,缠住所有金甲傀儡,只是短短几息功夫,金甲傀儡们就被吸成干尸。
赵臣龙雀刀出鞘,趁那蛊尸还在不停蚕食傀儡之机,凝聚心神,全力一击,将那蛊尸绞杀。
赵臣道:“锁子甲,银制铭牌,环首仪刀,此人应是景国禁军宿卫,看来咱们距皇城不远了。”
看着被吸干的金甲傀儡,李逋不免有些肉疼:“怎么会这样?”
“这些傀儡生前是土属性第三境灵武士。”
赵臣蹲下身,刀尖精准地剖开那具蛊尸的肝脏:“而这具蛊尸生前至少是第六境的木属性灵武士,不仅铸就灵台,属性上还克制土系。”
说着,他用刀尖,从肝脏中挑出一只手指长短的虫子,那虫子形如菟丝子,一接触空气就迅速分泌黏液,将自己包裹成琥珀般半透明的茧。
“这就是蛊虫?”
李逋凑近观察,发现琥珀中隐约有血丝流动。
赵臣用布帛小心包裹虫茧:“菟丝蛊,专吸生灵精气。幸亏蛊卵爆发,先吞噬了他神智,若不然要杀这蛊尸,恐怕还都要费一番功夫。”
“给俺看看。”李逋伸手去拿蛊虫。
“这可不是好顽的。”赵臣叫来大老虎,从褡裢中拿出一方银盒,将琥珀化蛊虫放入盒中。
李逋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赵臣正色道:“你记住,除大燧时期的灵金外,世上只有金、银二物,能伤害和封印蛊虫。”
李逋重重点头。
他心中生疑,问:“赵大哥,幼蛊杀死宿主对它们有什么好处?”
大老虎插嘴:“这你都不知道?幼蛊孵化后太弱小,为防止宿主伤害它,所以刚开始就会先吃掉宿主的大脑。”
“说的不错,蛊道中流传着一句话:幼蛊杀人如山倒,蛊虫杀人如抽丝。”
赵臣道:“幼蛊吸干宿主的精气神后,先吞噬血肉,再同类相食,通过不断积攒能量,蛹化破茧,方可进化为蛊虫。”
“那蛊虫以什么为食?”李逋问。
“蛊虫分为十三转,通常蛊虫九转以下喜食蛊精,九转以上通常需要靠祭祀来提升境界。”
李逋心想寄生在自己元神中的问蛊需要什么?
赵臣看出他的担心,拍拍他的肩膀:“蛊元与蛊虫不同,它们是无形之蛊,只有高境界蛊修才能发掘出它们的力量。”
李逋追问:“那无形之蛊分为几个等阶?”
赵臣笑道:“蛊分两种,一者为有形之蛊,称作虫。二者为无形之蛊,称作元。蛊虫有尊卑之分,其力量取决于自身修为;而蛊元却无高低之别,全凭宿主驾驭。”
他顿了一下,道:“但无论是蛊虫还是蛊元,归根结底都是蛊。蛊与人的关系看似主仆,实则是一场危险的博弈。
蛊虫天性贪婪,需索无度,等级越高,欲望就越强。若宿主心志不坚,便会被其一点点蚕食取代。
驿传司将这些完全被蛊驯化的人,称作为赝人。”
“赝品的赝吗?”
“不错。赝人虽具人形,却无灵魂;虽有智慧,却无良知。他们拥有强大力量,却只会破坏,永远不懂得创造。”
言及此处,赵臣忽然沉默,像是触及某段不愿回想的往事,眼中浮现一抹悲凉。
“罢了。”他摇摇头,振作精神:“天色不早,我们继续赶路吧。”
李逋跟上,消化赵臣方才所言。
行进不久,前方出现一方大湖,此处名为太液池。
太液池水面飘着一层朱黄色的油膜,上前细看才发现那‘油膜’竟是无数幼蛊褪去的蚕衣。水面皱起,残荷飘零,老鸦声回荡,这里萦绕着一种可怕的静谧。
几人快步穿过池苑,皇城雉堞在薄雾中显现轮廓,巍峨城墙本该站着禁卫,然而此刻却空无一人。
“吱呀——“
城洞的风吹过半开的城门,合页微动,朱门轻摇,发出一阵刺入耳膜的呻吟声。
透过虚掩的城门,能看到城内空空荡荡,青石板间长满半尺高的野草,低洼处积存的雨水,隐隐倒映出一轮天上并不存在的羊头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