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角落传来一声冷笑：“现在话是说的好听，就怕三个月后又要倒闭，到时候我们连跳船也来不及！”
说话的是个穿着时髦喇叭裤的瘦高青年，他斜倚在铅字架旁，故意将烟灰弹在地上。“每个老板都会说怎么样怎么样，最后不还是一样倒闭收场？”
校对主任连忙拉扯他的衣袖：“阿明，你闭嘴啦！人家好心给我们补齐薪水，还愿意给我们加工资，你竟然咒人家倒闭？你有没有良心的啊？”
被称作阿明的青年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提高了音量：
“难道不是吗？大家都知道现在香江报业竞争有多大，人家《东方日报》可是敢在报纸上刊登‘糖果’广告的，我们怎么跟人斗？”
他故意加重了“糖果”两个字，附近的员工顿时都脸色微变起来——他们很清楚那指的是什么。
郑硕目光微凝，对张建军低语：“你去查一下这个年轻人的详细情况。”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建军默默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过李志明，将他的特征牢记在心。
待发放完所有拖欠的工资，郑硕抬高声量：“好了，大家先安静一下。新年新气象，现在开始大扫除。
打扫完毕今日就可以回去休息，明日照常上班。”
员工们听见老板用“新历年也是新年”的烂梗，也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员工们开始忙碌起来，有人搬动积满灰尘的纸堆，有人打水擦拭窗台。
陈老伯主动指挥着几个年轻人清理排版房，但郑硕注意到李志明虽然也在打扫，动作却显得心不在焉，眼神不时瞟向会议室的方向。
会议室里，八名管理层正襟危坐。郑硕主位落座，三位保镖守在门外。
透过磨砂玻璃窗，可以看见员工们忙碌的身影，其中年轻的校对员擦拭铅字架的动作显得格外用力。
“先从自我介绍开始。”郑硕翻开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金质钢笔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姓名，原职务，主要负责内容。”
戴着金丝眼镜的陈国华首先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陈国华，原《日日新闻报》主编，负责全面工作。”他的西装领口已经有些磨损，但依然保持着整洁。
“张文远，原《港岛晚报》副总编，主要负责采编团队管理。”这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语速很快，不时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似乎在掩饰内心的紧张。
“李美凤，原《港岛晚报》编辑部主任……”三十出头的女主管穿着得体的套装，但眼下的乌青透露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她说话时双手紧紧交叠放在桌上，指节有些发白。
待八人介绍完毕，郑硕微微点头：“从今天起，两家报社统一重组为凤凰传媒有限公司。各位的职务暂时不变，但工作内容需要调整。”
他站起身，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名字：“我们将同时运营两份报纸：《今日头条》和《凤凰日报》。”
陈国华忍不住推了推眼镜：“郑先生，您是说同时运营两份报纸？这可是需要大量资金和人手，我们现在的条件……”
“这正是我要说的……”郑硕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今日头条》由你总负责，辅助人员我后面给你补上。
重点做市井新闻、生活资讯和娱乐内容。创刊号一周内面世。会后你来找我，我们商量一下《今日头条》的结构内容。”
转向张文远：“你总负责《凤凰日报》，李美凤负责编辑团队。《凤凰日报》要走高端路线，注重深度报道和时政评论。给你们两周的时间完成创刊号。”
他继续布置任务，语速平稳但不容置疑：“行政部立即开始招聘新人，特别是采编和广告业务的人才。
印刷部评估我们报社的设备状况，列出急需更换的设备清单。
财务部重新做预算，我要看到详细的资金规划。”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每个主管脸上停留片刻：“我知道各位有疑虑。
但请记住：我们要做的不是重复老路，而是开创报业新格局。各位的表现，将直接决定在新报社的位置。”
他想要继续布置任务时，注意到财务主管林美芬欲言又止。“林主管有疑问？”
“老板，按照现在的预算，同时办两份报纸恐怕……”林美芬擦着额头冷汗。
“……特别是《凤凰日报》要走高端路线，纸张成本就要增加三成……”
郑硕从公文包取出现金支票簿：“第一期运营资金十万港币今日到账。需要添置的设备列出清单，明日就去采购。”
在场众人倒吸凉气，这个数字相当于当时普通工人40年的收入。
会议结束后，郑硕特意留下陈国华。夕阳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总编，我知道你是六三年入行的老报人。”郑硕递过一支香烟，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缓和，“需要你立即着手两件事：一是摸清员工中哪些人可靠；二是了解最近报业动向……”
陈国华沉吟片刻，压低声音：“明白，老板。其实...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直言无妨。”
“其实就是关于李志明那个小子的，上个月有人看见他和《东方日报》的马仔在陆羽茶室饮茶。
上次报社的危机，很可能就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李志明？”郑硕想起那个挑衅的年轻人，“就是刚才在下面吵闹的那个？”
“就是他。他爸爸是我们排字房的老人，去年去世后，我们报社一直照顾他。没想到最后却是养出来一个白眼狼。”
郑硕微微一笑，指尖在斑驳的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午后的阳光透过积尘的玻璃窗，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锐利如鹰，“……你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可以适当给他安排些重要但不核心的工作吊着他。
比如……让他负责明日油墨采购的清点，或者新来实习生的带教，总之先吊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