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项易的目光投向仍在疗伤的金煞、幽姬与残影。
“金煞,你修雷法,却走阴邪鬼雷之路,威力虽大,却易伤己身,且与雷法阳刚本性相悖,冲突暗藏。”
一点闪烁着黑色电芒的灰色光点飘向金煞。
“我这只有这一本《混沌雷枢篇》与你相合。此篇非是具体雷法,而是阐述雷霆本质、阴阳转化之理。你习此篇,你可逐步理顺体内阴邪鬼雷,明悟阴阳互生之道,将来或可走出独属于你的、兼具阴雷之诡谲与阳雷之暴烈的混沌雷道。此篇亦有淬体炼魂之效,可助你稳固伤势,强化对雷霆的掌控。”
金煞身体剧烈一颤,体表黑色电芒不受控制地窜起,却又被那灰色光点压制、引导,渐渐变得温顺,其阴沉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名为道途希望的火光。
“幽姬,你身负寂灭灰光,掌毁灭真意,然毁灭易,创生难,寂灭之力过于极端,反伤本源,亦难长久。”
一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灰色幽光飘向幽姬。
“此《归墟引渡法》比较适合你。归墟是终结,亦是过渡。此法教你如何引导寂灭之力,并非纯粹毁灭,而是将其转化为净化、返本、过渡之力。习此法,你的寂灭灰光将不再仅仅是破坏,更可剥离杂质、返照本源、为新生腾出空间。此法令你对古铜圆镜的领悟与运用,亦将更上层楼,或许能从中悟出毁灭与新生的循环真谛。”
幽姬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异样的红晕,腰间古铜圆镜发出低沉的嗡鸣,镜面晦暗光芒流转,仿佛与那灰色幽光产生了某种共鸣。她那沉寂如死水的眼眸,漾开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残影,你擅隐匿、刺杀、一击必杀,然过于追求极端的速度与隐匿,忽视了对空间与影子的更深层理解,且刺杀之道,有伤天和,易积累戾气,影响心性。”
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灰色虚影飘向阴影中的残影。
“这里有《影遁虚空诀》与《煞气归源篇》或许与你有助。《影遁虚空诀》教你如何真正融入阴影、利用空间褶皱进行移动与藏身,而非简单的视觉欺骗。习此诀,你的隐匿将更难以被神识察觉,刺杀将更加防不胜防。《煞气归源篇》则可助你将刺杀积累的戾气、煞气,通过特定法门转化、沉淀,或化为纯粹的攻击增幅,或缓慢散入天地,避免侵蚀神魂。”
残影所在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他虽未现身,但那原本略显虚浮的气息,却开始变得凝实而内敛。
传法完毕,项易的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额角冷汗涔涔。同时为九人分别凝聚、传授契合其道的功法根基,即便只是入门部分,对他心神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混沌星璇的旋转都显得有些迟滞。
石室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每个人都在消化、体悟着脑海中涌现的全新知识体系。那些功法并非完整传承,大多是残篇或根基篇,但其中蕴含的理念、思路、修炼法门,却为他们打开了前所未有的大门,指明了与他们原有道途相辅相成、甚至可能更进一步的路径。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赠予,更是道途的拓宽,是未来的可能性。
良久,石狩第一个睁开眼,他起身,朝着项易深深一拜,这一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都要郑重。
“混沌战体,万化兵诀……谢主上传法。属下必不负所授。”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决心。
接着是骨蚀,老者颤巍巍地起身,浑浊的老眼中竟有泪光闪烁,并非软弱,而是激动与感怀。
“衍天推演,归墟养灵……老朽枯寂数百载,本以为道途已绝,今日蒙主上赐下如此机缘……此恩,老朽铭记五内,必竭尽残躯,为主上筹谋,亦不负这续道之机。”
千面起身,她并未行礼,只是深深地看着项易,那双惯于幻变的眼眸,此刻清澈见底,唯有真诚。
“千相化生,迷神混沌……妾身自诩见识颇广,今日方知何为真正大道。主上以诚待我,妾身必以诚报之。这千面,从今往后,只为一人所用。”
焕婕怀抱古琴,微微欠身,琴音自发流泻出几个感激而坚定的音符。
“天音谱,万籁法……焕婕明白了。音律之道,当如混沌,包容万象,亦当如磐石,守心护道。谢谢了项易。”
阿九跳起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最后只是用力点头,异色瞳孔亮晶晶的:“项易,你真好。我……我一定好好学,帮你把风,谁也偷偷靠近不了我们。”
金煞、幽姬、残影三人虽未起身,但他们的气息变化却清晰可见。金煞体表的黑色电芒更加凝实有序,幽姬的古铜圆镜光华内敛,残影所在的阴影仿佛更加深邃。三人的伤势恢复速度,似乎都在新功法的引导下,悄然加快了一分。
项易调息片刻,脸色稍复。
“功法已授,但修炼非一日之功,更不可急躁冒进。尤其是与你们原有功法并行时,需谨慎磨合,循序渐进。若有不明或冲突之处,可随时问我。”他缓缓道,“接下来三日,所有人暂缓外出任务,专心在此领悟、适应新功法,巩固疗伤。三日后,我们再议下一步行动。”
“是,主上。”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与干劲。
火把的光晕中,九个人的身影似乎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不是外在的改变,而是内在气质与眼神的升华,仿佛枯木逢春,暗夜见星。
项易重新闭上眼,继续调息。他传授功法,既是壮大队伍,亦是验证自身对混沌之道的理解。通过为不同的人匹配不同的功法,他自身对混沌分化、道途契合也有了更深的体会。
混沌星璇在消耗后重新运转,吸收着地堡内浓郁的阴气与众人散发出的、因悟道而产生的微弱灵机,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旋转间隐隐有新的感悟滋生。
这或许就是传承的真意——在给予中收获,在播撒中成长。
地堡外,鬼林的夜依旧深沉,腐骨沼泽方向的厮杀声早已平息,不知是鬼蟾宫退走,还是与那毒蟾王达成了某种平衡。
古战场废墟方向的煞气波动,在夜晚达到顶峰,隐隐有战鼓与号角声传来,却又仿佛隔了无尽时空,虚幻不真。
而在断崖之下,这座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御鬼宗前哨站内,九颗曾经黯淡或迷失的星辰,正因混沌之光的注入,开始重新点亮,并沿着各自全新的轨迹,悄然运转起来。
属于他们的故事,真正的篇章,或许此刻才刚刚开始谱写。
三日的时光,在潜心修炼中流逝得飞快。
地堡内几乎听不到人语,只有悠长的呼吸声、灵力运转的微鸣、偶尔响起的琴音、以及阿九尝试空间感知时引发的、极其细微的空气涟漪声。
石狩盘坐在角落,周身灰黑色的死气与一层更淡的混沌灰芒交织,他的肌肉不时轻微鼓胀收缩,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雷霆在皮下游走,那是混沌战体初篇在淬炼他的肉身。
他手中的骨刀横于膝上,刀身偶尔会闪过不同颜色的微光,时而炽烈如焰,时而冰寒如霜,时而又厚重如山,那是万化兵诀根基在引导他尝试模拟不同属性的刀意。
骨蚀面前摊开着那卷兽皮地图,但他目光并未聚焦其上,而是虚空划动,指尖有灰色的光线勾勒出一个个复杂的阵法模型,那些模型不断生灭、重组、演化,速度极快。
他在以混沌衍天术推演修补地堡阵法的更多可能方案,枯槁的脸上时而蹙眉,时而舒展。而他的气息,虽依旧苍老,却少了几分沉疴难起的暮气,多了些许深藏的活力,归墟养灵篇正在悄然发挥作用。
千面时而静坐,面容与气息不断变幻,时而化为冷峻男子,时而化为娇媚少女,时而甚至模拟出石狩的死气特征或焕婕的清灵气质,但每次变换都更加圆融自然,难以察觉破绽。
千相化生诀让她本就擅长的伪装之术产生了质变。她偶尔也会眼中闪过迷离光彩,看向某处虚空,那里便会产生极其微弱的精神涟漪,仿佛有幻象正在滋生又湮灭,那是迷神混沌引的初步尝试。
焕婕的琴音与以往有了显着不同。琴声依旧清越,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性与穿透力。疗伤时,琴音化为丝丝缕缕的灰色光晕,能同时渗入金煞的阴雷、幽姬的寂灭灰光、残影的阴影煞气之中,进行针对性的疏导与安抚,效果比之前好了数倍。
偶尔她会停下抚琴,侧耳倾听,仿佛在捕捉地堡石壁的脉动、阴泉流淌的韵律、甚至地底深处地脉的搏动之音,万籁共鸣法让她与环境的联系达到了全新的层次。
阿九是最活泼的一个,她不时在主室内闪现,身影如同鬼魅,前一瞬还在东角,下一瞬已出现在西侧,虽距离很短,却几乎没有任何移动轨迹,正是空灵遁形篇的初步应用。
她的眼睛更是亮得惊人,异色瞳孔扫视四周时,仿佛能看到空气中交织的能量网络、众人修炼时散发的灵力涟漪、以及阵法运转时产生的微弱光流。她甚至尝试将感知丝线悄悄延伸出地堡,探入上方灰雾,虽只延伸出十余丈便感到吃力,却已是一个惊人的开端。
金煞体表的黑色电芒已能完全收敛入体,只在眼眸深处偶尔闪过。他正在尝试按照混沌雷枢篇的法门,将一缕阴雷从丹田引出,以混沌之力包裹、转化,试图剥离其中的阴邪戾气,提炼出更精纯的雷霆本源。过程缓慢而艰难,但他阴沉脸上却多了几分专注与期待。
幽姬的古铜圆镜悬浮在她面前,镜面不再仅仅映照寂灭灰光,而是开始呈现一种混沌的灰色漩涡,漩涡深处仿佛有东西在孕育、在湮灭。
她尝试将一丝寂灭之力渡入镜中,再以归墟引渡法引导,那灰光在镜内流转后,再输出时,少了一分纯粹的毁灭,多了一分剥离与净化的特性。
残影始终未曾完全现身,但他所在的阴影区域,范围似乎扩大了些,且阴影的浓度在细微变化,仿佛在呼吸。偶尔,阴影边缘会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又迅速平复,那是他在尝试影遁虚空诀,与空间褶皱进行初步沟通。
项易则大部分时间都在下层石室,一边以混沌星璇汲取能量恢复消耗,一边参悟熵君传承中更深层的内容,同时分出一缕心神,关注着上层众人的修炼状态,随时准备解答疑问或出手干预可能出现的岔子。
三日的闭关,成效显着。
金煞、幽姬、残影三人的伤势已基本稳定,虽未痊愈,但已恢复七成战力,且因新功法的缘故,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更精微,实际战力或许比受伤前还要强上一分。
石狩、骨蚀、千面、焕婕、阿九五人,则各自在新功法上入门,虽距离融会贯通还很遥远,却已摸到了门径,实力各有精进,尤其是对自身道途的理解与未来方向,豁然开朗。
而最大的变化,在于这支队伍的内在。
魂印的联系依旧存在,那是约束与掌控的底线。但在这三日传法共修之后,一种更柔软、更坚韧的纽带正在形成——那是同道之间的认可,是共享机缘的羁绊,是对未来共同道路的隐约期待。
第三日傍晚,众人结束修炼,齐聚主室。
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与三日前截然不同,虽依旧能看出伤势或疲惫的痕迹,但眼中神采,周身气度,都已焕然一新。
项易从下层走来,他的气息已完全恢复,甚至因这次大规模传法带来的感悟,混沌星璇更加凝实,对混沌之力的运用也多了几分灵动。
“三日已过。”他目光扫过众人,“新功法根基已立,日后需勤修不辍,逐步深化。现在,该处理外界之事了。”
他走到地图前。
“古战场废墟方向,这三日煞气波动日益剧烈,昨夜子时达到顶峰,有血色光华冲霄三息,虽被灰雾遮掩,但动静不小。鬼蟾宫与幽骸营的踪迹,自腐骨沼泽一战后便隐匿,但根据阿九的感知与骨老的推演,他们并未远离,很可能在废墟外围某处潜伏、对峙,或已有了新的动向。”
骨蚀点头:“老朽以衍天术结合地图信息推演,古战场废墟近期必有变故,那血色光华,或是某种封印松动、遗迹现世的征兆。各方势力汇聚,绝非偶然。”
石狩沉声道:“属下新修功法,对死气与战意的感知更加敏锐。废墟方向传来的煞气中,除了古战场残留的兵戈杀伐之意外,还掺杂了至少三股不同的、有组织的死灵气息,其中一股格外凝练深沉,很可能是幽骸营中的高阶统领,甚至……不止一位。”
千面补充:“妾身以迷神混沌引的感知技巧,尝试捕捉远处情绪涟漪。废墟外围东南方向,约四十里处,存在强烈的贪婪、焦躁与戒备混合的情绪场,规模不小,应是鬼蟾宫的人。而正北方向,约五十里处,则是一种冰冷、有序、带着狩猎意味的情绪场,当是幽骸营。”
阿九举手:“我……我也感觉到,东边和北边都有很多很多的生命反应在移动,但是很小心,像是在包围什么。还有,废墟里面,有特别沉、特别凶的东西,好像在慢慢醒过来。”
信息汇总,形势逐渐清晰。
古战场废墟,已成漩涡中心。幽骸营与鬼蟾宫在侧,虎视眈眈。而废墟本身,亦有不详之物在苏醒。
“我们的目标,不是卷入漩涡,而是趁漩涡吸引各方注意力时,获取我们所需的资源,进一步增强自身。”项易手指点在地图上两个位置,“阴魄晶矿点,冥铁矿脉。这两处,距离相对较近,危险等级较低,且位于漩涡边缘,此时前往,遭遇强大敌对势力的概率较小。”
“石狩,骨老,千面,阿九。”项易点名,“你们四人,随我前往这两处地点,搜集材料。焕婕,金煞,幽姬,残影,你们四人留守地堡。焕婕继续主持阵法,监控全局,以琴音预警。金煞三人巩固伤势,熟悉新功法,同时负责地堡内部警戒与应急。”
“此行目的明确,速战速决。若遇不可抗力,立刻撤回,不可纠缠。”项易沉声道,“都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夜色再次降临时,项易带着石狩四人,悄然离开地堡,没入浓雾之中。
此行,是他们获得新功法后的第一次实战行动,既是对修炼成果的检验,也是为修复阵法、巩固据点获取关键资源。
而地堡内,焕婕盘坐于阵法核心旁,九霄环佩琴横于膝上,她的感知随着琴音如水银泻地般铺开,笼罩方圆五十里。金煞、幽姬、残影三人则各守一方,气息沉凝,如蛰伏的凶兽。
阴煞渊边缘的夜色,依旧深沉如墨。但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一股新生的力量,已然开始悄然行动,如同潜龙在渊,虽未腾飞,却已蓄势待发。
远方,古战场废墟方向,又有一道血色光华撕裂灰雾,转瞬即逝,伴随着隐隐的、如同万军厮杀的幻听。
山雨欲来,风满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