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鬼哭渊坊市的灯火渐次亮起。
子时将至，韩立手持鬼哭老人的邀请信，再次来到幽冥阁前。白日里悬挂的骷髅风铃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叮当声，与渊中隐隐传来的哭嚎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氛围。
阁门虚掩，透出昏黄的光。韩立推门而入，白天那位面貌普通的掌柜正站在柜台后，见他进来，露出职业化的微笑：“韩前辈，请随我来。”
掌柜引着韩立穿过店面，来到后堂一面石壁前。他取出一枚黑色令牌按在石壁某处，石壁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通道。
“顺着通道走到底，便是秘市拍卖场。”掌柜躬身道，“前辈是鬼哭老人亲自邀请的贵客，已预留三号包厢。”
韩立微微颔首，迈步走入通道。
石阶蜿蜒向下，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镶嵌着一颗幽绿的磷火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越往下走，空气中的阴寒之气越重，但哭嚎声反而渐渐消失——显然这里有特殊的隔音与防护阵法。
约莫下行百丈，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地下圆形大厅，直径约三十丈，高十丈。大厅中央是一个石质平台，应该是展示拍卖品的地方。围绕着平台，分上下两层：下层是数十张散座，已有二三十名修士落座，大多气息内敛，看不清面容；上层则是十个包厢，以黑色帷幕遮掩，从外面无法窥视内部。
韩立目光扫过，心中微凛。在场修士中，真仙境后期以上的至少有七八人，甚至有两三人的气息深不可测，极可能是金仙境存在。鬼哭渊秘市果然不简单。
一名黑袍侍者迎上前来，确认韩立手中的邀请信后，引他登上二层，来到三号包厢。
包厢不大，约三丈见方，布置简洁。一张方桌，两把座椅，桌上有茶水果品。正对大厅的方向是一面单向水晶壁，从内可以清晰看到外面，从外却看不到内里。
韩立刚坐下，就感应到几道隐晦的神识从包厢扫过，显然其他包厢的客人也在互相探查。他运转永恒心火，在身周布下一层净化屏障，轻易将那些神识隔绝在外。
“咦？”隔壁四号包厢传来一声轻咦，似乎是察觉到了韩立的难缠，随即收回了神识。
子时整，大厅中央的平台忽然亮起。一名身着黑色长袍、头戴鬼脸面具的老者缓缓走上平台。他身材佝偻，步履蹒跚，但每走一步，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一分。当他站定在平台中央时，所有窃窃私语声都消失了。
“欢迎诸位光临鬼哭渊秘市。”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两块砂石在摩擦，“老夫鬼哭，忝为此间主人。今夜拍卖共九件物品，规矩照旧：价高者得，当场交割，离场无悔。”
没有多余的废话，拍卖直接开始。
“第一件，千年‘幽冥莲’一株。”鬼哭老人抬手，一株通体漆黑、花瓣如墨玉的莲花出现在掌中，“生于九幽之地，三百年发芽，三百年长叶，三百年开花，再百年成熟。可炼制‘幽冥丹’，对修炼阴属性功法、强化神魂有奇效。底价三千下品仙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
话音落下，立刻有人出价。
“三千一！”
“三千三！”
“三千五！”
最终，这株幽冥莲以四千二百灵石的价格被下层一位黑袍修士拍走。
韩立对这类阴属性灵物兴趣不大，静静看着。
接下来的几件拍卖品各有特色：一块蕴含精纯魔气的“天魔石”，一套残缺的上古魔功玉简，一柄以怨魂淬炼的“噬魂幡”……都是些偏门邪异的物品，但也确实珍贵。竞价颇为激烈，价格节节攀升。
直到第六件拍卖品出现，韩立才真正提起了兴趣。
“第六件，‘虚空石髓’一瓶，共三滴。”鬼哭老人取出一个玉瓶，瓶中悬浮着三滴银白色、仿佛液态星光的液体，“虚空石髓是炼制空间类法宝的极品材料，一滴便可使法宝空间稳定性提升三成。底价五千下品仙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五百。”
空间材料！这正是韩立目前所需。
他正要出价，隔壁四号包厢却先开口了：“六千。”
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韩立听出，这正是之前探查他的那人。
“六千五。”韩立加价。
“七千。”四号包厢立刻跟上。
“八千。”韩立不急不缓。
大厅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听出，这是两位包厢贵客的较量。虚空石髓虽然珍贵，但正常价格也就在七千左右，八千已经偏高。
四号包厢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八千五。道友，此物对在下颇为重要，还请行个方便。”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隐含威胁。
韩立却不为所动：“九千。”
“你！”四号包厢传出一声怒哼，但终究没再出价。九千灵石买三滴虚空石髓，确实不划算了。
“九千灵石，成交。”鬼哭老人一锤定音。
侍者将玉瓶送入三号包厢，韩立检查无误后，支付了灵石。这瓶虚空石髓对他来说物有所值，有了它，无论是研究空间法则还是强化青冥山阵法，都有大用。
拍卖继续。
第七件是一张残破的兽皮地图，据说是某处上古遗迹的路线图，但残缺严重，且无法验证真伪。底价三千，最终只以三千五百灵石成交。
第八件则让韩立瞳孔微缩——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铁牌，表面锈迹斑斑，但隐约能看到一些诡异的符文。
“第八件，幽冥殿‘引魂令’残片。”鬼哭老人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此令完整时可号令低阶幽冥生物，虽已残破，但其中仍蕴含一丝幽冥法则，对研究幽冥之道有参考价值。底价八千下品仙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一千。”
幽冥殿物品！韩立心中一震。虽然只是残片，但也价值不菲。
“一万！”立刻有人出价。
“一万二！”
“一万五！”
价格飙升极快，转眼就到了两万。参与竞价的除了下层几位修士，还有两个包厢的客人。
韩立犹豫片刻，没有出价。引魂令残片虽然珍贵，但对他用处不大。他更关心的是最后一件压轴物品。
果然，当引魂令残片以两万八千灵石成交后，鬼哭老人清了清嗓子，整个大厅的气氛为之一变。
“最后一件，也是今夜压轴之物。”鬼哭老人缓缓取出一只玉盒，打开盒盖。
盒中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晶体，通体透明，内部却仿佛封印着一片星空，无数光点在缓缓流转。更奇异的是，晶体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时间流速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时空晶核！”有人惊呼。
鬼哭老人点头：“不错，正是时空晶核。此物诞生于时空裂隙之中，蕴含精纯的时空之力。可用于炼制时空类法宝，也可辅助感悟时空法则。底价三万下品仙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两千。”
全场哗然。时空晶核这等宝物，已经数百年未曾现世了。即便是在场那些金仙境修士，也难掩眼中的火热。
韩立更是呼吸一滞。时空晶核，这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有了它，参悟时空法则的速度至少能提升三倍。
“三万五！”二号包厢率先出价。
“四万！”五号包厢跟进。
“四万五！”
价格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很快突破六万大关。参与竞价的除了包厢贵客，下层也有几位真仙境巅峰修士咬牙出价，但超过七万后，便只剩包厢客人在竞争了。
韩立一直在观望，直到价格喊到八万时，他才第一次出价：“九万。”
直接加价一万，显示志在必得的决心。
大厅安静了一瞬。九万下品仙灵石，这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型宗门一年的收入了。
“九万二。”四号包厢再次开口，正是之前与韩立争夺虚空石髓那人。
“十万。”韩立毫不犹豫。
四号包厢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道：“道友好大的手笔。不过，时空晶核这等宝物，有命买，也得有命用才行。”
赤裸裸的威胁。
韩立神色不变：“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十万灵石，还有加价的吗？”鬼哭老人环视全场。
无人应答。
“成交。”
时空晶核被送入三号包厢。韩立接过玉盒，感受着其中精纯的时空之力，心中满意。付出十万灵石虽肉痛，但值得。
拍卖会结束，修士们陆续离场。
韩立正要离开，一名侍者却走了进来，恭敬道：“韩前辈，鬼哭老人有请。”
该来的终究来了。韩立收起时空晶核，随着侍者来到大厅后方的一间密室。
密室中，鬼哭老人已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双目如电的老者面容。他坐在一张石椅上，见韩立进来，微微颔首：“韩小友，请坐。”
“前辈召见，不知有何指教？”韩立在对面坐下，不卑不亢。
鬼哭老人打量着他，缓缓道：“小友可知，今夜为何特意邀你前来？”
“晚辈不知。”
“因为你的身上，有老夫熟悉的气息。”鬼哭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掌天瓶……时空法则……还有那个老家伙的印记。”
韩立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前辈说的，晚辈听不懂。”
“不必隐瞒。”鬼哭老人摆摆手，“溪云那老家伙，虽然用秘法假死脱身，但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他在你身上留下的星光印记，虽然微弱，但逃不过我的感知。”
韩立这才真正变色。溪云真人假死之事，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没想到鬼哭老人竟然看穿了。
“前辈与溪云真人是旧识？”
“何止旧识。”鬼哭老人苦笑，“当年我们三人一同探索‘时空秘境’，他得了星衍术传承，我得了这鬼哭渊基业，还有一人……得了掌天瓶。”
韩立霍然起身：“掌天瓶的原主是……”
“没错，就是我们的三弟，道号‘时空’。”鬼哭老人眼中闪过痛楚，“可惜，他在仙古大战中陨落了，掌天瓶也下落不明。直到最近，我才感应到它的气息重新出现。”
他看着韩立：“小友，你既得掌天瓶认可，便是我三弟的传人。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伯。”
信息量太大，韩立一时难以消化。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前辈如何证明所言非虚？”
鬼哭老人屈指一弹，一缕星光从指尖飞出，在空中化作一幅画面。画面中是三名年轻修士，意气风发，并肩而立。其中一人面容清癯，正是溪云真人年轻时的模样；一人阴鸷冷酷，与眼前的鬼哭老人有七分相似；还有一人，温文尔雅，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瓶子——正是掌天瓶！
“这是当年我们兄弟三人结义时，以星光留影术记录的画面。”鬼哭老人叹道，“三弟陨落后，我与溪云分道扬镳。他继续追寻时空之道，我则隐居于此，守护三弟留下的另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幽冥殿第七分殿的入口坐标。”鬼哭老人语出惊人。
韩立呼吸一滞。
鬼哭老人继续道：“三弟当年不仅是时空道祖传人，也是幽冥殿的客卿长老。他掌握着第七分殿的部分权限，陨落前将入口坐标交给了我，嘱托我等待有缘人。”
“有缘人？”
“能得掌天瓶认可，且时空法则入门者。”鬼哭老人直视韩立，“小友，你就是那个有缘人。”
韩立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前辈想要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鬼哭老人将如此重要的信息告诉他，必有所求。
“两件事。”鬼哭老人正色道，“第一，进入第七分殿后，帮我取回三弟的遗骨，让他入土为安。第二，分殿中有一样东西，名为‘时空轮盘’，那是三弟的本命法宝残片，请务必带出。”
“就这些？”
“就这些。”鬼哭老人神色复杂，“我已活了太久，对这些身外之物早无兴趣。只愿完成故友遗愿，便心满意足了。”
韩立沉吟片刻，郑重道：“若前辈所言属实，晚辈必当尽力。”
“好。”鬼哭老人取出一枚黑色玉简，“这是第七分殿入口的详细坐标，以及我这些年搜集的相关资料。入口将在七日后开启，持续时间仅三个时辰。届时，万影阁、星宫、东方世家等势力都会前往，你需早作准备。”
韩立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里面信息果然详尽无比。
“另外，小心四号包厢那人。”鬼哭老人提醒道，“他是万影阁‘影煞’的副手，真名不知，代号‘影刃’，真仙境巅峰修为，擅长暗杀。你今日两次压过他，他必会报复。”
“多谢前辈提醒。”
离开密室，韩立回到幽冥阁外。
夜已深，坊市中行人稀少。韩立正准备返回听雨轩，忽然心有所感，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几乎同时，三道黑色箭矢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穿过，钉在墙壁上，箭身漆黑，泛着幽蓝毒光。
“反应倒快。”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四号包厢的那名修士——影刃，缓缓走出。他依旧穿着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中，手中握着一柄漆黑短刃。
“阁下这是何意？”韩立冷声道。
“何意？”影刃冷笑，“交出时空晶核，再自断一臂，今日便饶你不死。否则，这鬼哭渊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就凭你？”韩立眼中寒光一闪。
“当然不止。”影刃一挥手，又有三道黑影从不同方向出现，将韩立围在中间。四人气息相连，显然精通合击之术。
韩立扫视一周，三名黑衣人都是真仙境中期修为，加上影刃这个巅峰，阵容确实强大。
但他毫无惧色，青竹蜂云剑悄然祭出。
“杀！”影刃低喝，四人同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