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的行动效率极高。自翌日凌晨起,数名精干得力的护卫便化身各色人等,如同无形的影子,将参军张诚的一切行踪纳入严密监控之下。而曾泰则凭借其户部郎中的专业能力与狄仁杰赋予的权限,开始不动声色地调阅、核对张诚经手的各类文书档案。
行辕书房内,气氛凝重而专注。狄仁杰坐于主位,李元芳与曾泰分列两侧,正在进行一次关键的情报汇总。
“大人,”李元芳率先禀报,声音低沉而清晰,“张诚今日行为看似如常,清晨至都督府应卯,处理公务,午后曾前往城东校场巡视,但其间有两次异常。一次是巳时三刻,他借故如厕,在府衙后巷与一挑担卖梨的小贩有过短暂接触,接过一物藏入袖中。我们的人跟踪那小贩,发现其离开府衙范围后,迅速转入人流消失,手法娴熟,绝非普通商贩。”
“另一次是申时左右,他从校场返回都督府途中,绕道去了城南的‘墨香斋’书铺,停留约一盏茶时间。我们的人随后潜入书铺探查,并未发现明显异常,但掌柜神色间略有几分不自然。”
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曾泰:“曾泰,你那边有何发现?”
曾泰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凝重,将几卷文书铺在桌上:“恩师,学生仔细核对了张诚近一年来经手的部分粮草调度与城防记录副本,果然发现了问题!”
他指着其中一份文书:“您看这份,是关于三个月前一批‘陈粮出库调剂民市’的批文,由张诚起草,周炳坤签押。批文所述出库粮食品种、数量,与学生从转运司存档中查到的实际出库记录基本吻合,但问题出在时间上!”
“转运司的记录显示,这批粮食是在批文签发的前三天就已经被提走了!这是典型的先斩后奏,或者说,是批文为既成事实补办的手续!”
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也就是说,有人利用职权,在手续不全的情况下,提前调走了大量粮食。这批所谓的‘陈粮’,究竟去了何处?是否就是西山坳那些‘圣粮’的来源之一?”
曾泰重重点头:“极有可能!此外,还有城防记录。”他又摊开几卷羊皮纸,“这是官仓失火前后数日,仓库周边的巡更记录。记录显示,失火前夜,原本应有三队巡更交叉巡逻官仓区域,但张诚签署的一份临时调度命令,以‘加强城东富户区警戒’为由,将其中两队调离了足足一个时辰!而正是那一个时辰,根据我们之前走访附近更夫得到的模糊印象,曾有不止一辆马车在官仓附近出没!”
李元芳猛地一拍拳头:“时间完全对得上!调开巡防,方便他们运走未被焚毁的粮食,或者布置引火之物!这张诚,果然是关键一环!”
线索开始清晰地指向张诚,以及他背后代表的势力。
狄仁杰沉吟片刻,问道:“与赵司马的往来呢?可有发现?”
曾泰略一思索,答道:“明面上的直接公务往来文书并不多,但学生在核查赵司马私人账目(从赵府搜查所得)时,发现有几笔较大额的钱款支出,备注颇为隐晦,如‘购材款’、‘酬工费’等,而收款方经追查,最终都指向几个看似不相干的小商号。这些小商号,学生怀疑很可能与‘晋丰号’有关联,正在进一步追查。目前尚无直接证据显示张诚从中收取贿赂,但他作为关键环节的经办人和手续补办者,绝对脱不了干系。”
“恩师,”曾泰继续道,“还有一事。学生在核对所有与张诚相关的文书用印时发现,约半年前,他经手的一份关于修缮西城门的公文上,所用印鉴的篆文笔画,与现行官印有极其细微的差异,若非逐字比对,几乎无法察觉。学生怀疑……张诚可能私刻或动用了他无权使用的印信。”
私刻官印?这可是重罪!李元芳和曾泰都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正在被逐渐串联起来。
“粮草提前调运、城防刻意留空、私刻或盗用印信、与神秘商号资金往来、深夜密会联络点……”狄仁杰缓缓总结,“张诚所扮演的角色,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核心。他不仅是执行者,很可能还承担着协调、伪造文书、传递指令等多重任务。”
他看向李元芳:“元芳,那个与张诚接触的卖梨小贩,以及‘墨香斋’书铺,是关键。加派人手,务必查明那小贩的身份和传递的是何物。对‘墨香斋’,进行彻查,我怀疑那里不仅是传递消息的据点,甚至可能与他们私刻印信有关!”
“是!”李元芳肃然应命。
“曾泰,你继续深挖张诚经手的所有文书,扩大查证范围,重点排查有无其他异常用印,以及所有时间存在矛盾或逻辑不通的批文。同时,加紧对‘晋丰号’及其关联商号的追查,我要知道它的真正掌控者是谁!”
“学生明白!”
狄仁杰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坚定:“张诚,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今日的异常接触,说明他感受到了压力,正在积极与外界联络,或许是在请示,或许是在转移证据。我们必须要快,在他彻底隐匿或成为第二个赵司马之前,抓住他的确凿罪证,顺藤摸瓜,揭开这并州迷雾的最终真相!”
网,正在缓缓收紧。张诚这条大鱼,似乎已触手可及。但狄仁杰深知,在最终收网之前,任何疏忽都可能导致功亏一篑。并州的夜,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