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我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凉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这些眼泪是真的,却不是为悲伤而流,而是为那份即将被唤醒的、极致的快感——像尘封的老酒被开封,浓烈的醇香瞬间灌满胸腔,让神经都开始发烫。
林薇缓缓转过头,脖颈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像生锈的合页在摩擦。她对我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嘴角牵起的弧度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脸颊上的皮肤因为过度苍白而紧绷,能清晰地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她伸出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指节突兀地凸起,指甲缝里却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痂嵌在里面。
“你看,他们又给我打针了,好疼啊。”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手臂上的针孔,留下一道浅白色的痕迹。
我看着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旧的叠着新的,青紫色的瘀斑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抽缩。
但这疼痛里藏着甜,像她曾经最喜欢吃的黑巧克力,苦涩的外皮包裹着醇厚的甜腻,在舌尖慢慢化开,让人上瘾。“对不起,薇薇,我不该离开你的。”
我哽咽着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指尖却径直穿过了她的手臂,只触到一片虚无的冰凉。
幻觉总是这样,在最关键的时候残忍地提醒我:她已经死了,死在我手里,连触碰的资格都不会再给我。
林薇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几乎要扯到耳根,露出一口惨白的牙齿。
她的眼睛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融化的血蜡,顺着脸颊蜿蜒流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白色的病号服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你没有离开我啊,”她的声音变得阴冷而尖锐,像是指甲划过玻璃的刺耳声响,“你一直都在这里,看着我疼,看着我死……你明明很喜欢,不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惊恐地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到了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我骨头都在疼。
这不是我设计的台词,不是我为这场幻觉编排的剧本,是她在反抗,是那个被我亲手杀死的林薇,在从地狱爬回来反抗。
病床上的林薇突然坐了起来,身上的管子像活过来的毒蛇,疯狂地缠绕着她的身体,勒进她的皮肤里,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脸开始扭曲变形,皮肤下面仿佛有无数虫子在疯狂蠕动,鼓起一个个丑陋的包,又瞬间平复下去。“你为什么不承认?”她尖叫着,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冰锥,刺破我的耳膜,直插进大脑深处。
“你掐着我的时候,眼睛亮得像野兽!你说‘这样你就永远属于我了’!你忘了吗?!”那些话语带着血的温度,烫得我浑身发抖。
我吓得转身就跑,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重重地摔在客厅的地板上。
坚硬的地板磕得我的膝盖生疼,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衬衫,贴在背上冰凉刺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咚咚咚”的声音震得耳膜发响。但这不是恐惧的心跳,是兴奋的,是被戳中隐秘快感的战栗,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让每一寸皮肤都泛起麻痒。
我抬头看向卧室的门,门紧闭着,门板上的木纹在灯光下扭曲成诡异的图案,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如同坟墓。
又是幻觉。我苦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传来阵阵钝痛。走到卫生间,拧开冷水龙头,冰凉的水流扑在脸上,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镜子里的男人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像两只乌青的拳头,头发凌乱得像一蓬杂草,黏在汗湿的额头上。但我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亮——那是猎物出现时,猎手才有的光芒,炽热而贪婪,藏在疲惫的伪装之下。
这就是我,陈哲,一个失去挚爱的可怜人。至少,镜子外的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吓了我一跳。屏幕上显示着“张医生”的名字,那个穿着白大褂、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男人。我深吸一口气,用冷水拍了拍脸颊,按下了接听键。
“陈哲,今天感觉怎么样?”张医生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电流的轻微杂音,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还好,”我撒谎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的裂痕,“就是昨晚又没睡好,总做噩梦。”
“我给你开的药按时吃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吃了。”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快要相信。其实我早就把药停了,那些白色的小药片会让我的大脑变得迟钝,像被浓雾笼罩,会让林薇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会冲淡那些鲜活的记忆——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那就好,”张医生顿了顿,听筒里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他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下周你来医院复查一下吧,我想调整一下用药剂量。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眼底的黑眼圈重得厉害,再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的,需要多注意休息。”
他的话语顿了顿,像是在翻找病历本上的记录,随后补充道,“上次你提到的‘幻听’,频率是不是又增加了?最近听到的次数比之前多了吧?”
“嗯……”我拖着长音应着,刻意让声音里染上浓重的疲惫,还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像被雨水泡透的棉絮,沉重得喘不过气。
“偶尔会听到她说话。有时候是在客厅,有时候是在卧室门口……她说的话都很模糊,大多时候是在叫我的名字,问我为什么不陪她。”
我低头看着地板上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的棱角,把那些刻意编织的脆弱小心翼翼地裹进声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