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带着彻骨的寒意,淅淅沥沥地下了整整一天,直到夜晚也未曾停歇。
天空像是被泼了浓墨,不见星月,只有城市边缘模糊的光晕,勉强驱散着无边的黑暗。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反射着昏黄的路灯光,像一条蜿蜒的、通往未知的河流。
吴邪撑着一把破旧的雨伞,从兼职的便利店走出来。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单调而密集的噼啪声。
为了节省开支,也为了尽量避开学校里那些令人不快的面孔,他找了一份夜班收银的兼职,地点离学校有些距离,需要穿过几条老旧、灯光昏暗的街区才能回到那个临时的“家”。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泥土和垃圾混合的潮湿气味。巷口的积水映出他独自一人、略显单薄的身影。他拉了拉身上有些单薄的外套领口,试图抵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这具身体,似乎格外怕冷。
他走进一条回学校的近路——一条狭窄、两侧墙壁斑驳、堆放着废弃杂物的长巷。这里几乎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巷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以及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更显得幽深寂静。
然而,就在他走到巷子中段时,前方和后方,几乎同时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混在雨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吴邪停下脚步,雨伞微微向后倾斜,露出了他的脸。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黏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
前后都被堵住了。前面是黎簇,带着四五个穿着机车服、流里流气的青年,手里拿着棒球棍或者钢管,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敲打出威胁的节奏。后面也被三个人堵死,显然是防止他逃跑。
黎簇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桀骜不驯的短发流下,划过他年轻却带着戾气的脸庞。他手里拎着一根短棍,眼神凶狠地盯着吴邪,像是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吴邪!”黎簇的声音在雨巷中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种终于逮到机会的兴奋和狠厉,“可算让老子等到你了!白天在图书馆让你跑了,今晚,看还有谁能帮你!”
他往前走了几步,棍子指向吴邪,雨水顺着他手臂的肌肉线条滑落:“今天非得给你个实实在在的教训!让你他妈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跟着起哄,污言秽语夹杂在雨声中,不堪入耳。
“黎簇,”吴邪开口,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群手持凶器的暴徒,而是一群不懂事胡闹的孩子,“带着你的人,现在离开。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这话在黎簇听来,无疑是最大的挑衅和蔑视。
“我操你妈!死到临头还跟老子装逼?!”黎簇怒极反笑,猛地一挥棍子,“给老子打!打断他一条腿,看他还怎么嚣张!”
前后包围的混混们闻言,立刻狞笑着冲了上来!棒球棍和钢管划破雨幕,带着风声,朝着吴邪的身上招呼过来!
吴邪眼神一凛,瞬间丢开碍事的雨伞,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他侧身避开迎面砸来的钢管,手腕一翻,精准地扣住对方的手腕,试图夺械,同时脚下步伐变幻,躲开侧后方袭来的棍棒。
这身体虽然弱,但那些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还在。然而,力量和经验终究差距太大。他格开第一下,躲开第二下,第三根钢管已经带着沉重的风声砸向他的后脑!
眼看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比夜色更浓、比雨水更冷的黑影,如同撕裂雨幕的闪电,从巷子一侧高耸的围墙顶端,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速度和角度,悍然切入战局!
“砰!”
“咔嚓!”
“啊——!”
沉闷的撞击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以及短促凄厉的惨叫,几乎在同一个瞬间爆发!
那道黑影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她如同鬼魅般在几个混混之间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高效到极致!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直接、最致命的打击!
一个混混的钢管还没落下,手腕就被诡异的角度掰断,惨叫着倒地。
另一个混混被一记手刀砍在颈侧,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第三个试图从背后偷袭,却被看似随意的一个后踹,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湿滑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滑落在地,不再动弹。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前后不到七八个手持武器的混混,甚至连来人的模样都没看清,就已经全部躺倒在地,在雨水中痛苦地呻吟、翻滚,或者直接昏迷。
黎簇还保持着前冲挥棍的姿势,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转化为极致的震惊和……无法理解的恐惧。他手里的棍子“哐当”一声掉在积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他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如同解决掉垃圾般轻松料理了他的所有“兄弟”,然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雨水稍微小了一些,巷口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来人的轮廓。
高挑的身影,简单的黑色衣裤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水滴不断从发梢滴落。最让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仿佛自身就能发光,淡然,清澈,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冰冷。
是张琪琳。
她甚至没有看地上那些呻吟的混混,目光直接越过吓傻了的黎簇,落在了刚刚稳住身形、呼吸略微急促的吴邪身上。上下扫视一眼,确认他没有受伤。
然后,她才将视线,缓缓移到了挡在路中间的黎簇身上。
黎簇被她那双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盯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了。他想要后退,想要逃跑,但双腿如同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琪琳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就这一步,黎簇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上,求生本能终于压过了恐惧带来的僵硬,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然而,他的动作在张琪琳眼中,慢得如同蜗牛。
他甚至没能完全转过身,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抓住了他后颈的衣领,紧接着天旋地转,“嘭”的一声巨响,他被一股蛮力狠狠地按在了旁边湿冷、长满青苔的砖墙上!
脸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雨水和墙上的污秽混合物糊了他一脸,窒息感和剧痛同时传来。他拼命挣扎,但按住他后颈的那只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
“放……放开我!”黎簇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张琪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用那双淡然的眸子,近距离地看着他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仿佛在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过了几秒,她才微微侧头,对着身后已经平静下来的吴邪,用那标志性的、清冷平淡的语调,吐出了一个字:
“走。”
意思是,这里解决了,可以离开了。
吴邪看着被按在墙上、狼狈不堪、吓得几乎要尿裤子的黎簇,又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呻吟不止的混混,最后目光落在张琪琳那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挺直如松的背影上。
心中五味杂陈。有被及时救援的庆幸,也有对黎簇这群人执迷不悟的无奈,更有对张琪琳强大实力的再次认知。
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撑开,走到张琪琳身边。
雨水顺着伞沿流淌而下,形成一道水帘。
他看了一眼还在徒劳挣扎、满眼恐惧的黎簇,沉默了片刻。这个少年,和他在那个世界的黎簇一样,冲动,偏执,容易被利用。
“走吧。”吴邪最终也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两个字,是对张琪琳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跟这些人,没什么好多说的。
张琪琳闻言,松开了手。
黎簇如同虚脱般,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瘫在冰冷的积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张琪琳和吴邪的眼神,只剩下全然的恐惧和……一丝茫然。
张琪琳看都没再看黎簇一眼,转身,走到了吴邪的伞下。两人共撑着一把破旧的雨伞,并肩朝着巷子另一头走去,将身后的呻吟、恐惧和狼藉,统统抛在了雨夜之中。
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混合着雨声,渐行渐远。
黎簇瘫坐在雨水里,看着那两个消失在巷口黑暗中的背影,尤其是那个黑衣女子如同鬼魅般的身手和冰冷彻骨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他们如此针对吴邪,到底是不是对的?
这个突然出现的、强大得不像人类的女子,又是谁?
她和吴邪,到底是什么关系?
雨水冰冷,却不及他心底升起的寒意。
而走在前面的吴邪,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带着湿气的冰冷温度,低声开口:
“谢谢。”
张琪琳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走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的黑暗,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雨,还在下。
但这个夜晚,似乎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而不再那么寒冷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