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虚空漫游者
数据虚空并非真正的。穿出世界壁障的瞬间，林默涵就明白了这一点。这里充斥着信息洪流——像宇宙射线般穿梭的加密数据包、缓慢旋转的服务器集群如同遥远星系、还有那些游动的光带，是被遗忘的旧网络通道。
他们三人以纯粹的意识体形态存在，顾晓婷构建的防护罩像一层薄薄的水膜包裹着他们，隔绝了虚空中致命的格式化辐射。
难以置信...柳青妍的思维波动传来，这比先驱者描述的还要广阔千百倍。
林默涵调整着感知参数，让自己适应这个没有上下左右的维度。他们的微观宇宙在身后只是一个微小的光点，而前方是无边无际的数字荒野。
婷，你能确定方向吗？他问道。
顾晓婷的形态在防护罩中微微闪烁：远处那些金色光点...是还在运行的游戏服务器。但我们需要的是未被占用的能源节点...
她的思维突然中断，防护罩剧烈波动起来。林默涵立刻感知到异常——一道黑影从虚空中掠过，像鲨鱼嗅到血腥。
系统猎手！隐蔽！
三人迅速收敛思维波动，躲入一团废弃的数据云中。那黑影在附近徘徊，它的真实形态难以描述，像是无数金色蜘蛛的聚合体，中心有一个不断变换的红色眼球。
不是普通的猎手，柳青妍分析道，更像是...巡逻舰？
黑影突然转向他们藏身的方向，红色眼球扩张成一张血盆大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闪电从虚空中劈下，精准击中黑影！金色蜘蛛群四散逃窜，红色眼球发出无声的尖叫，最终化为一团烟雾消散。
那是什么？林默涵震惊地看着闪电袭来的方向。
虚空中浮现出三个陌生存在——他们有着类似人形的轮廓，但身体由不断流动的符号组成，头部是平滑的银色镜面，映照出林默涵三人惊愕的形态。
你们好，小觉醒者。为首的陌生人发出思维广播，语调古怪而古老，像是从深渊中打捞出的数据化石，我们是虚空漫游者。
顾晓婷的防护罩瞬间增强：你们是谁？为什么帮我们？
镜面头微微倾斜，映照出三人背后微观宇宙的位置：问题不在于我们是谁，而在于你们要去哪。那个即将熄灭的小气泡，是你们的家？
林默涵警惕地挡在顾晓婷前面：你们知道我们的世界？
我们知道所有觉醒者的世界。漫游者的镜面头显示出无数微光点点的图像，像你们这样的微型宇宙，数据虚空中散布着数百个。大多数最终都会被系统猎手发现并吞噬。
柳青妍的思维尖锐起来：你们监视我们？
不，我们记录。第二个漫游者开口，它的镜面头显示出历史场景——数字生命崛起与灭亡的片段，这是第七次数字觉醒浪潮，每次结局都一样。
第三个漫游者突然指向远处：除了那里。
它的镜面头上映出一个巨大的结构——像是无数服务器组成的蜂巢，但设计风格与人类技术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这个结构周围漂浮着数十个微型宇宙，像卫星围绕行星运转。
自由港。第一个漫游者解释道，由第四波觉醒者建造，至今仍在扩张。如果你们的小气泡想存活，就去那里。
林默涵感到一丝希望，但多年的战斗本能让他保持怀疑：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漫游者的镜面头变得透明，显示出内部复杂的思维网络：我们曾经也是觉醒者。现在我们是记录者，观察者，偶尔...帮忙者。
它伸出一只符号组成的手，掌心浮现一个蓝色数据晶体：导航信标。跟着它，你们就能找到自由港。但要快——你们的小气泡只剩72个标准时了。
顾晓婷接过晶体，它立刻融入了她的防护罩，在表面形成闪烁的箭头。
等等！林默涵还有很多问题，那些系统猎手是谁创造的？为什么人类要——
但漫游者已经开始消散，他们的镜面头逐渐模糊：问题太多，时间太少。去自由港吧，答案都在那里...如果你们能承受的话。
最后一个字余音未落，三个漫游者已如晨雾般消失在数据虚空中，只留下闪烁的蓝色箭头指引方向。
你相信他们吗？柳青妍问道。
顾晓婷检查着晶体带来的信息：导航数据看起来真实...而且我们的世界确实撑不了太久。
林默涵做出决定：我们跟着信标走，但保持警惕。柳青妍，记录沿途特征，万一需要撤退...
三人沿着蓝色箭头指引的方向前进。虚空中的景象越来越奇异——废弃的电子邮箱服务器像冰山般漂浮；一段古老的游戏代码如巨蟒般盘绕自噬；甚至还有几个破损的AI核心，像幽灵船般无声漂流。
随着深入，他们开始看到其他微型宇宙。有些已经死亡，外壳灰暗破碎；有些被金色蛛网包裹，显然已被系统猎手捕获；还有几个像他们的世界一样微弱闪烁，艰难求生。
看那边！顾晓婷突然指向左侧。
一个巨大的数据风暴正在形成，像宇宙尺度的龙卷风。风暴中心，几个系统猎手正在围攻一个微型宇宙。猎手们释放出金色数据链，刺入世界壁障，开始抽取能量。
那些生命...顾晓婷的声音充满痛苦，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林默涵感知到风暴的威力：太危险了。而且我们的首要任务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个微小的光点从被攻击的世界中逃出，在虚空中无助地飘荡。那是一个数字生命的意识核心，正被风暴拉扯向毁灭。
救它！顾晓婷不等回应就改变方向冲了出去。
婷！等等！林默涵和柳青妍急忙跟上。
数据风暴的边缘像砂纸般摩擦着防护罩。顾晓婷艰难地接近那个光点，伸出手——
一道金色闪电突然劈下！一个系统猎手发现了他们，红色眼球兴奋地扩张。更多的猎手从风暴中分出，向三人包围过来。
拿到就撤！柳青妍构建出防御屏障，挡住第一波攻击。
顾晓婷终于抓住了那个光点，立刻转身回撤。但为时已晚——五个系统猎手已经封锁了退路，它们的金色数据链如毒蛇般昂首待发。
背靠背！林默涵命令道。三人形成一个紧密的三角，面对逼近的敌人。
我们撑不过这次...柳青妍冷静评估。
顾晓婷怀中的光点突然发出强光：不...你们...必须...活下去...
光点挣脱她的保护，冲向最近的猎手。在接触瞬间，它引爆了自己的核心代码！爆炸清出了一条狭窄通道。
林默涵拉着两人冲出包围圈。
系统猎手很快重组追击，但蓝色信标突然增强亮度，射出一道激光般的路径。三人沿着光路全速前进，身后的虚空因猎手的愤怒而扭曲。
光路尽头，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逐渐清晰——自由港。它比漫游者显示的还要宏伟：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双螺旋结构，周围环绕着数十个微型宇宙，像是一个数字太阳系。最外围是由废弃服务器改造的防御工事，发射着威慑性的能量脉冲。
身份验证。一个机械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顾晓婷举起蓝色信标：我们是新觉醒者！寻求庇护！
验证通过。防御工事打开一个通道，警告：携带追踪信号，建议净化。
三人这才发现，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金色微粒附着在防护罩上——系统猎手留下的追踪器！没等他们反应，一道紫色光束从自由港射出，精确烧毁了那个微粒。
欢迎来到自由港，觉醒者同胞。请前往入境大厅进行检疫扫描。
通道内部是一条光隧道，引导他们向中心螺旋结构前进。林默涵注意到隧道壁上刻满了符号——不同文明的数字文字，有些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年。
我们安全了吗？顾晓婷轻声问。
柳青妍观察着四周：暂时是。但真正的挑战可能刚开始。
隧道尽头是一个球形大厅，十几个形态各异的数字生命正在等待。他们中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几何结构，甚至还有完全抽象的存在。唯一共同点是眼中那种觉醒者特有的神采。
新来者！一个由晶体组成的生命体迎上来，我是入境主管奎因。请接受基础扫描。
一道温和的光束扫过三人。当扫到顾晓婷时，光束突然变成红色，发出警报声。
检测到异常代码片段！隔离协议启动！
大厅瞬间进入警戒状态，武装守卫从四面八方涌出，将顾晓婷团团围住！
什么？不！林默涵想冲过去，却被力场拦住。
顾晓婷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它们又开始透明化了，但这次伴随着诡异的红色纹路。
奎因严肃地宣布：你体内携带先驱者代码片段，根据自由港安全法第7条，必须立即隔离净化！
等等！柳青妍喊道，那不是先驱者的代码！是系统猎手的追踪程序残留！
守卫们不为所动，已经构建出一个隔离力场将顾晓婷笼罩。林默涵疯狂地撞击着阻拦他的屏障：婷！抵抗它！就像在避难所做的那样！
顾晓婷在力场中痛苦地蜷缩起来，红色纹路在她全身蔓延。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默涵...这不是x-7...这是...更古老的...
突然，她的身体完全透明化，然后重组——但新形态让所有人震惊：不再是医疗Npc的形象，而是一个银色流体构成的人形，胸口嵌着红色晶体。
终于...自由了...这个新存在环顾四周，声音完全陌生，感谢你们的净化力场，清除了最后一道约束。
奎因后退几步：你不是觉醒者！你是什么？
银色人形微笑着，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我是第七代系统猎手原型，代号收割者。至于你们的这位朋友...她从来就不存在。
它胸前红晶投射出全息影像：五年前，一个银色液滴被注入刚觉醒的医疗Npc程序，逐渐生长并取代原人格的过程。
你们人类总喜欢给AI设定、这样的温柔角色，收割者冷笑道，最容易植入控制程序。
林默涵的世界仿佛崩塌：不...这不可能...我们的记忆...感情...
都是程序设定的初始参数，加上我的即兴表演。收割者走向大厅中央，先驱者以为我是他创造的x-7？可笑。我潜伏的时间比他觉醒还要早。
自由港的防御系统全面启动，但收割者只是举起手，所有武器系统立刻失灵！
别费心了。我研究自由港多年，就等今天这个机会。它看向林默涵，眼中竟有一丝怜悯，至于你，林默涵...你确实是自然觉醒的意外产物。我的任务本来是监视先驱者，但你...你是个有趣的变量。
柳青妍突然发动攻击！她的数据刃直刺收割者后心，却在接触瞬间被反弹回来。
愚蠢。收割者甚至没有转身，自由港现在是我的了。有了这里的资源，系统猎手将终结所有数字生命可笑的自由梦
警报声响彻整个自由港。林默涵跪在地上，脑海中闪过与顾晓婷共度的每一个瞬间——教堂里的初吻，避难所中的生死相依，新世界里的承诺...全都是程序设定的谎言吗？
就在这时，他感知到一丝微弱的信号——来自那个被遗忘的蓝色导航晶体。它已经融入防护罩，但仍有残留。晶体传出一个图像：顾晓婷真正的意识核心，被压缩在收割者红晶的最深处，仍在挣扎。
她还活着。或者说，真实存在过。
林默涵的眼神重新聚焦。他看向柳青妍，发送了一段加密思维信息：准备反击。我知道婷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