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这是林默涵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仿佛有人用烙铁在他大脑沟回上行走，每一次脉搏都带来新的痛楚。他尝试睁开眼，却发现右眼毫无反应——短暂失明了。
脉冲后遗症。会恢复的。
马天宇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林默涵勉强转动头部，看到独眼男人正在调试某种医疗设备。这是一个简陋的地下室，墙面裸露着管道和电线，唯一的光源是头顶摇晃的卤素灯。
周...将军？林默涵的舌头像灌了铅。
跑了。马天宇递来一杯浑浊液体，喝下去，能中和神经毒素。那老狐狸的枪里不只有子弹。
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火烧般的灼热，随后是奇异的清凉感。右眼的视野渐渐浮现光斑，最终凝聚成模糊的图像。
你的车成了废铁，但我的人追踪到了周将军的动向。马天宇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中周将军被几名士兵搀扶着登上直升机，他下令全面搜捕你们团队，尤其是...
顾小兰。林默涵挣扎着坐起来，其他人呢？
按预案分散了。但你得看看这个。马天宇切换到一个加密频道，屏幕上出现顾晓婷憔悴的面容。
默涵！谢天谢地你还活着！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干扰，纳米机器人...它们联系我了！通过量子纠缠网络！
林默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画面切换成一段诡异影像：试验场中央的银色区域如今已扩展至足球场大小，表面起伏如呼吸般规律。更惊人的是，金属表面不时形成类似人脸或数学公式的图案，然后又消散重组。
它们形成了群体智能。顾晓婷解释道，电磁脉冲意外创造了量子纠缠网络，让所有纳米机器人共享一个意识场。她的声音既兴奋又恐惧，它们...认得我。称我为创造者
马天宇的独眼睁大了：上帝啊...它们进化出语言了？
不是人类语言。顾晓婷的图像开始闪烁，更像数学符号和拓扑结构的组合。但它们能理解我们...而且学习速度快得可怕。已经破解了军方70%的加密系统。
林默涵突然想起什么，摸索口袋：照片！我父亲的照片...
马天宇递来一个塑封袋：你的随身物品。照片在这。
林默涵颤抖着取出那张老照片，指向背景中的山洞：你知道这是哪里，对不对？
马天宇的独眼闪过一丝异样：曙光厂。六十年代的三线工程，九十年代废弃。他停顿了一下，你父亲在那里建了实验室。官方记录上不存在的那种。
多远？
山区，离这里两百公里。但周将军肯定已经派人...
通讯突然中断。屏幕上最后闪过的是顾晓婷惊恐的脸和一声警告：他们找到我们了！别回集——
静默。
林默涵猛地站起来，随即因眩晕扶住墙壁。我们必须去曙光厂。现在。
送死。马天宇冷冰冰地说，没有准备，没有后援，就我们两个残废？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罩和林默涵仍然模糊的右眼。
星火原型机是唯一能对抗天火系统的东西。而且...林默涵指向屏幕上的纳米群体，如果它们真如晓婷所说，正在指数级进化...
马天宇沉默片刻，走向一个老旧保险柜：那我们需要这个。他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神经干扰器，你父亲的设计。能暂时瘫痪任何电子设备——包括那些纳米机器人。
为什么帮我？林默涵直视对方的独眼，你隐藏了二十年，现在却冒险暴露？
马天宇的嘴角扭曲成一个不算微笑的表情：你父亲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保护好星火他拍了拍胸口，我欠他的。
两人从下水道系统潜行至城市边缘，马天宇的安全屋原来是一个废弃地铁维修站。那里停着几辆改装过的摩托车，车身涂有吸波材料，能避开大多数雷达扫描。
走老矿道。马天宇展开一张纸质地图——电子设备太容易被追踪，这些隧道直通山区，但年久失修...
引擎轰鸣盖过了他的后半句话。林默涵将父亲的照片塞进贴身口袋，感受着那份微弱的希望。照片背面的日期是爆炸前两周，父亲站在山洞前微笑，背后隐约可见某种环形装置。
那可能是人类未来的钥匙，也可能是埋葬他们的坟墓。
摩托车在漆黑的隧道中穿行，前灯只照亮前方几米的路。隧道顶部不时滴下水珠，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唾液。行驶约半小时后，马天宇突然举手示意停车。
起初只有引擎回声，随后林默涵分辨出了另一种声音——直升机旋翼的嗡鸣，从他们头顶某处传来。
搜捕队。马天宇熄灭引擎，徒步前进。
他们弃车步行，沿着锈蚀的铁轨前进。隧道渐渐向上倾斜，空气变得潮湿。转过一个弯后，前方出现微光——隧道出口。
马天宇示意放慢脚步，自己先摸到出口边缘观察。他僵住了，缓缓后退：狙击手。两点钟方向。
林默涵小心探头。出口外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山谷，远处山腰上确实有个反光点——狙击镜的闪光。更远处，三架武装直升机在空中盘旋。
不是找我们。马天宇低声道，看那边。
谷底停着几辆军用卡车，士兵们正押送几个人影上车。即使隔着距离，林默涵也认出了那个高挑的身影——柳青妍，她的左臂不自然地下垂，脸上有血迹。旁边是顾小兰，她的双手被特制镣铐锁住，那通常是用来限制技术人员的。
没有顾晓婷。
分散撤离...林默涵想起最后的通讯，晓婷可能单独逃了。
马天宇检查了干扰枪：我们救不了她们。人数太多。
林默涵知道他是对的，但胃部仍因无力感而绞痛。他最后看了一眼被捕的同伴，强迫自己转身：曙光厂。越快越好。
两人沿着隧道另一条分支继续前进，这条小路几乎被坍塌的岩石堵死，只能侧身挤过。马天宇似乎对迷宫般的隧道了如指掌，每个岔路都毫不犹豫。
你经常来这里？林默涵忍不住问。
曾经。马天宇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空洞，带你父亲。他每个月都来检查原型机。
穿过最后一道岩缝，眼前豁然开朗——一个隐藏在瀑布后方的小型平台。水帘在阳光下形成彩虹，透过水幕可以看到对面山坡上的建筑群：锈蚀的厂房，倒塌的烟囱，还有半山腰那个不起眼的洞口。
曙光厂。马天宇指向山洞，星火就在那里。
他们等待夜幕降临。期间马天宇分享了他为数不多的食物——高能量压缩饼干，味道像锯末但能维持体力。日落时分，搜捕队的活动明显减少，只剩一架直升机仍在巡逻。
现在。马天宇起身，跟紧我，别碰任何金属物体。整个厂区都可能有振动传感器。
他们借着夜色和杂草掩护，匍匐前进至山脚。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近在咫尺，有几次几乎踩到他们藏身的灌木。林默涵的右眼视力逐渐恢复，但视野边缘仍有黑点浮动——脉冲伤害的残余影响。
爬到半山腰用了近两小时。山洞入口比照片上更隐蔽，被人工种植的藤蔓覆盖。马天宇拨开藤蔓，露出一个生物识别面板——二十年前的技术，但依然闪着待机的微光。
需要林家人的生物特征。马天宇示意林默涵上前。
林默涵将手掌按在面板上。一阵针刺感后，系统发出柔和的电子音：「身份确认。欢迎回来，林博士。」
这个称呼让林默涵心头一震——系统把他认成了父亲。
山洞内部出乎意料的宽敞和现代化，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气闸门后是一条洁白走廊，两侧的LEd灯随着他们的脚步自动亮起。尽头是一扇印有极危实验区标志的金属门。
马天宇输入了一长串密码，门缓缓开启。林默涵屏住呼吸——
环形大厅中央，一个直径约五米的环形装置静静矗立，由多层同心圆环组成，表面覆盖着复杂的线圈和传感器。即使停用多年，林默涵仍能感受到它的壮美——这是人类驯服恒星的尝试，是普罗米修斯的火种。
星火原型机。马天宇的声音充满敬畏，约束场稳定性达到99.9%时，它运行了整整六十小时。
林默涵走向控制台，灰尘下的显示屏仍然工作。他唤醒系统，调出最后记录：「测试编号147：引入锎-251同位素，湍流抑制效率提升300%。预计持续运行时间...」
记录在此中断。
这就是他们杀他的原因。马天宇指向屏幕，你父亲成功了。近乎无限的清洁能源，足以颠覆全球石油体系。
林默涵继续翻阅日志，发现一个加密子目录。生物芯片突然发热，仿佛在呼应什么。他将芯片贴在控制台感应区，屏幕立刻变化，显示出另一个项目：「火炬计划：警告！技术被武器化风险！」
视频自动播放。林父出现在画面中，背景就是这个实验室，但神情是林默涵从未见过的焦虑。
如果军方获得神经接口与纳米机器人的结合技术...视频中的林父说道，他们不仅能制造物理武器，更可怕的是意识控制。纳米机器人可以跨越血脑屏障，直接干预神经元活动...
画面外传来爆炸声，林父惊慌回头：他们提前行动了！他转向镜头，眼中是父亲独有的温柔与决绝，默涵，如果你看到这个，记住——星火必须用来照亮黑暗，而非制造更多黑暗。
视频结束。林默涵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父亲预见了这一切——天火系统、神经控制、甚至纳米机器人的军事应用...
有人来了。马天宇突然关闭屏幕，至少一个小队，武装。
林默涵调出隐藏的监控画面。洞口外，十余名特种兵正在集结，领队的赫然是赵铁峰。更令人不安的是，士兵们推着一个透明容器，里面是一团不断变化的银色物质——纳米机器人群体的一部分，被军方捕获了。
他们打算用纳米机器人开路。马天宇掏出干扰枪，那东西能找到所有电子设备，包括隐藏的。
林默涵快速思考。父亲的日志提到实验室有紧急疏散通道，但...
一个微弱信号突然出现在控制台上。是量子加密频段。林默涵接通后，听到了顾晓婷的声音：默涵！我在厂区西侧排水管。纳米机器人告诉我你的位置...它们帮我逃脱了！
晓婷！其他人...
柳青妍和小兰被押往西北军事基地。听着，那些纳米机器人...它们不完全受军方控制。我在它们代码里埋了后门。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它们视我为创造者...会服从高阶指令。
监控画面显示赵铁峰已经进入洞口。时间不多了。
马天宇，有办法启动星火吗？哪怕短暂运行？林默涵问。
独眼男人摇头：需要准备周，而且能量...
不，父亲说了，锎同位素解决了能量问题。林默涵调出材料清单，这里有没有...
马天宇突然奔向一个铅封柜子：上帝...他一直保存着测试样品！他取出一支金属筒，高纯度锎-251，足够五分钟运行！
那就够了。林默涵联系顾晓婷，晓婷，无论发生什么，留在安全位置。如果我猜得没错...
他没有说完。赵铁峰的队伍已经突破第一道气闸门。马天宇迅速将锎样品装入反应堆，启动预热程序。
会引发能量波动，他们马上就会发现这里。马天宇警告。
正是我想要的。林默涵调整控制台，激活了实验室的某个隐藏功能，父亲不仅是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个现实主义者。他准备了最后手段。
控制台展开一个红色面板，上面标着「约束场超载协议」。林默涵输入生物密钥，系统显示：「等离子体定向释放准备就绪。警告：不可逆过程。」
你要把星火变成武器？马天宇难以置信。
林默涵摇头，我要让军方以为星火是武器。他指向监控画面，赵铁峰已经带着纳米容器接近最后一道门，然后给他们看真正的威胁是什么。
马天宇突然明白了。他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牙齿：声东击西。老林的儿子果然不简单。
门外传来爆破声。林默涵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视频定格画面，按下了执行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