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23:59分突然熄灭。
顾晓婷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工位旁的落地窗映出二十八楼璀璨的夜上海。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呜咽般的风声，她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这已经是连续第七天，每到午夜时分，显示器右下角就会准时出现水渍。
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在空荡的办公区格外清晰。顾晓婷抓起手机，锁屏界面跳出一条陌生短信：别坐电梯。她转头望向走廊尽头，猩红的楼层指示灯正从27跳向28。
茶水间的自动贩售机突然启动，罐装咖啡接二连三砸落。顾晓婷摸到工牌边缘的金属镶边，不知何时结了一层薄霜。当她的目光扫过消防栓的镜面玻璃时，呼吸骤然停滞——镜中的自己，正转头看向相反方向。
晓婷姐？实习生小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脸色好差。
顾晓婷猛地转身，工位旁的绿萝在无风的空气中剧烈摇晃。她指着电梯：刚才谁上来了？
电梯？小周困惑地眨眼，那部电梯三年前就改成货梯了，只有货运时段才会...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突然放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顾晓婷看到自己的电脑屏幕——本该黑屏的显示器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正在自动生成。
当顾晓婷冲进电梯时，金属门在她身后迅速闭合。楼层按钮泛着诡异的幽蓝，28层的塑料贴片边缘翘起，露出底下被焊死的13层标识。她的手指悬在1楼按键上方，突然发现镜面轿厢里倒映着两个影子。
叮——
电梯在13层毫无征兆地停住。顾晓婷疯狂拍打开门键，呼吸在骤然降至冰点的空气中凝成白雾。镜面开始渗出猩红液体，组成一行扭曲的数字：。这是公司上市倒计时，也是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跳楼程序员的忌日。
镜中的倒影突然扬起嘴角，顾晓婷看着将手掌贴在镜面上。当真实的指尖触到镜面刹那，刺骨寒意顺着血管直窜心脏。她想要尖叫，却发现镜中人正在说话——用三倍慢速的口型。
救...我...出...去...
轿厢灯光开始频闪，在某个黑暗的间隙，顾晓婷看见镜中站着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他的后脑凹陷处插着半块显示器碎片，染血的工牌上写着：林默涵，算法工程师。
他们用上市计划压住我的死讯。镜面泛起涟漪，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耳膜上摩擦，三百六十五天，我每天在镜子里重演坠落。但今夜...他沾满血污的手指穿透镜面，有个漏洞。
顾晓婷的后背抵住轿厢，手机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到三天前的监控画面：午夜时分的工位上，自己正在熟睡，而镜中倒影——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死亡代码。
顾晓婷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镜中的林默涵每说一个字，她的太阳穴就传来一阵剧痛。那些自动生成的代码在显示器上疯狂滚动，她认出了其中一段——那是三年前她参与开发的核心算法。
你...你一直在我的电脑里？顾晓婷的声音发颤。
林默涵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不止是你的电脑，还有你的记忆。你以为那些灵光一现的代码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吗？
轿厢的温度持续下降，顾晓婷看到自己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霜。她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镜中的林默涵虽然穿着格子衬衫，但款式是今年才流行的新款。
你在说谎。顾晓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你真的死了三年，怎么会穿着今年的衣服？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林默涵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顾晓婷抓住这个机会，快速说道：你根本不是林默涵，你是...镜界本身。
聪明。镜中人笑了，声音却变成了顾晓婷自己的，但你发现的太晚了。他的手指完全穿透镜面，抓住顾晓婷的手腕。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全身。
就在这时，顾晓婷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来自林默涵的账号：小心镜子，它们会复制记忆。
顾晓婷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正在慢慢变成林默涵的样子。就在这时，她摸到了口袋里那支口红。
既然你能复制我的代码...顾晓婷用最后的力气，将口红按在镜面上，那就试试这个。
她开始在镜面上快速书写，不是普通的文字，而是一段反写的程序代码。这是她最近研究的镜像加密算法，专门用来对付数据复制。
镜面开始出现裂纹，林默涵——或者说镜界化身——发出痛苦的嘶吼。顾晓婷感觉手腕上的钳制松开了，她趁机抓起消防斧，对准镜面狠狠砸下。
镜面碎裂的瞬间，顾晓婷感觉自己被抛出了电梯。她重重摔在28层的地板上，周围是闻声赶来的同事。而电梯里，只剩下一地碎玻璃，和一支断掉的口红。
顾晓婷在医院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她抬起手，看到手腕上还留着一圈青紫的指痕。
你终于醒了。主治医生翻看着病历本，你被发现时倒在电梯口，体温低得吓人。我们做了全面检查，但...他顿了顿，你的脑部扫描显示了一些异常活动。
顾晓婷摸向床头柜，她的手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小镜子，镜面朝下放着。她想起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碎裂的镜面中，林默涵的脸扭曲变形，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顾小姐？护士推门进来，有位警官想见你。
来的是重案组的陈警官。他出示了一张照片：一支断掉的口红，正是顾晓婷在电梯里用过的那支。
我们在口红里发现了微型芯片，陈警官说，里面存储了大量公司机密数据。更奇怪的是，还有一段未完成的代码，似乎是某种...意识传输程序。
顾晓婷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想起那些自动生成的代码，想起镜中林默涵说的话。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成形。
我要见公司的cto。她说。
当cto张明远走进病房时，顾晓婷注意到他的领带夹——那是一面小小的镜子。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三年前，顾晓婷直视着张明远的眼睛，你们不是在开发算法，而是在研究意识上传。林默涵不是自杀，他是第一个实验品，对吗？
张明远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们用镜面作为意识载体，但实验失败了。林默涵的意识被困在镜界，而你们为了掩盖真相，编造了自杀的故事。顾晓婷继续说，现在你们想用我的意识来完成实验，因为我是唯一能理解林默涵代码的人。
张明远突然笑了。他摘下领带夹，镜面反射的阳光在墙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你说对了一半，他说，林默涵确实不是自杀。但他也不是实验品，而是...实验的创造者。
病房的灯光开始闪烁，顾晓婷感觉一阵眩晕。她看到张明远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变成了林默涵的样子。
他成功了，张明远的声音变得空洞，意识上传是可行的。但需要一个...活体容器。
顾晓婷摸向床头柜上的镜子，却发现镜面是温热的。她突然明白，自己从未真正离开过镜界。
欢迎回家，晓婷。镜中的自己微笑着说。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撞开了。陈警官带着特警冲了进来，张明远被按倒在地。顾晓婷看到自己的倒影在镜中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林默涵的脸。
结束了。她说。
三天后，顾晓婷站在林默涵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里，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程序员笑得腼腆。她放下那支断掉的口红，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墓碑的倒影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消散在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