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桐之间的惊魂,让江浸月彻夜未眠。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仿佛下一秒,纸门就会被无声地拉开,露出静香那张温柔却致命的脸,或者更糟——月见里家那些沉默如影的执法者。
然而,一夜过去,风平浪静。没有质问,没有抓捕,仿佛她那声踩碎枯叶的轻响,真的只是被夜风吞没,无人察觉。但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让她心中的不安愈发膨胀。
清晨,她顶着疲惫和黑眼圈,刚用完简单到近乎寡淡的早餐,纸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轻柔却不容拒绝的脚步声。
不是女佣。
纸门被拉开,藤原静香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外。她今日穿着一身更为正式华丽的访问着,底色是鲜艳的赤红,上面用金线精细地绣着繁复的鹤舞祥云图案,整个人光彩照人,与江浸月的苍白憔悴形成鲜明对比。
她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手中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黑漆衣盒,上面印着京都百年老铺“千鸟屋”的徽记。
“江桑,早上好。”静香的声音柔美依旧,仿佛昨夜桐之间内那冰冷的低语只是江浸月的幻觉,“想着您来做客,或许没有准备合适的礼服。正巧千鸟屋新到了几匹不错的料子,就自作主张为您订制了一身,聊表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她说着,不等江浸月回应,便捧着衣盒,姿态优雅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中年女佣。
衣盒打开,里面是一套极其精美的和服。并非她之前所穿的素色访问着,而是一套更加正式华丽的小纹和服,面料是昂贵的丝绸,底色是浓重的墨紫,上面用更为绚烂的金丝银线绣满了层层叠叠的垂枝樱图案,璀璨夺目,却也沉重无比。
“这是……”江浸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只是寻常的见面礼罢了,江桑不必客气。”静香笑着,眼神却不容拒绝,“来,试试合不合身。京都的规矩,正式的场合,还是需要得体的服饰才不算失礼。”
她示意女佣上前。
江浸月想要拒绝,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勇气。在两个女佣沉默而熟练的动作下,她像个人偶一样,被褪去身上的简便衣物。
然后,那件华美沉重的和服被一层层地裹上她的身体。先是襦袢(内衣),然后是厚厚的腰纽,再是本体……每一层布料裹上,都带来一种无形的束缚感,行动变得困难,呼吸也似乎受到限制。
静香亲自上前,为她整理衣领,调整袖袂。她的手指冰凉,偶尔划过江浸月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这金线绣工,是千鸟屋老师傅耗费数月心血所成,”静香柔声细语,如同介绍一件艺术品,手指抚过那些璀璨的樱花,“您看,多美啊。就像被精心呵护的金丝雀的羽毛,每一根都闪耀着价值不菲的光芒。”
她的话语轻柔,却像针一样扎人。
接着,是更为繁复的系腰带环节。静香没有让女佣动手,而是亲自执起那根绣着同样繁复纹样的袋带。她站在江浸月身后,将长长的腰带一圈圈缠绕,勒紧。
“只是啊,”静香一边用力勒紧腰带,一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语气依旧温柔似水,手上的力道却毫不留情,“再美的金丝雀,飞得再高,唱得再好听……”
腰带被收到最紧,几乎让江浸月喘不过气,胸腔被压迫着,只能维持一种僵直而拘谨的姿态。
静香熟练地在后方打上一个精美的太鼓结,完成了最后一道,也是最牢固的一道束缚。
“……终究,也只是笼中物。”她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手指最后抚平了一下太鼓结的流苏,动作轻柔,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冰冷。
她转到江浸月面前,上下打量着,笑容完美无瑕:“果然很配您。这身衣服,才该是您这样的身份应该穿的。”
江浸月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华服沉重如铁,勒紧的腰带如同枷锁,让她连深呼吸都变得困难。镜子里映出的身影,雍容华贵,璀璨夺目,却像一个被精心打扮、等待展示的囚徒。
静香的话,更是字字诛心。她在用最优雅的方式,告诉她:无论她看起来多么光鲜,被如何“宠爱”,都改变不了她被禁锢、被拥有、随时可以被舍弃的“玩物”本质。
这身和服,就是最直观的隐喻。
“希望您会喜欢这份礼物。”静香微微颔首,礼仪周到,“稍后会有茶会,还请江桑务必穿着出席,莫要失了礼数。”
她说完,带着女佣,如同完成了一场完美的表演,翩然离去。
纸门合上。
江浸月独自站在房间中央,穿着那身华丽至极、也沉重至极的和服,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拘谨的身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和绝望。
美丽的羽毛,精致的牢笼。
静香用一件衣服,再次清晰地划出了她的界限——她永远,都只是月见里家、是殷夜沉笼中,那只飞不出去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