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月光被浓雾吞没,当铺门前传来持续不断的抓挠声。
开门一看,个瘦骨嶙峋的鬼魂正啃咬着门槛,他的腹部胀得透明,却能看见里面空空如也。
双眼凹陷,嘴角淌着浑浊的涎水,可怖中透着一丝悲凉。
“饿……”他嘶哑地低吼,指甲在木门上刮出深痕,“给我……吃的……”
胡离警惕地亮出爪子:“是饿鬼道逃出来的!小心被他缠上!”
镜渊之力扫过饿鬼,我却看到了惊人的真相——
*他的饥饿感并非来自胃袋,而是心口处一个巨大的空洞。
*空洞中不断回响着破碎的字句:“废物”、“丢脸”、“不成器”。
而最深处埋着枚小小的铜章,上面刻着“甲等”二字!
“你不是饿。”我伸手按住他心口的空洞,“你要的是这个。”
铜章被镜渊之力引动的刹那,饿鬼突然僵住,浑浊的眼中流下血泪:“爹……我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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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状元遗恨
饿鬼名叫周允,生前是寒门书生。
*他苦读二十年,屡试不第,受尽乡邻嘲笑。
*父亲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说:“儿啊,给爹挣个功名……”
*那年秋闱他终于高中解元,却因激动过度猝死考场!
魂魄带着未送出的喜报游荡,最终堕入饿鬼道。
“功名……喜报……”周允疯狂抓挠心口,“要给爹看……”
胡离尾巴卷来一卷空诏书:“现在写个假的烧给他?”
饿鬼却突然暴怒:“假的?你也觉得我考不上?!”
他的身体急剧膨胀,腹部裂开,涌出无数墨黑的蛀虫——全是“质疑”与“嘲讽”所化!
蛀虫扑向当铺,所过之处留下污浊的墨迹。
书生的往生簿被蛀穿数页,玄夜的黑袍沾上污渍。
最可怕的是,蛀虫开始啃噬周允自己的记忆!
他渐渐忘记寒窗苦读,只记得屡次落榜的羞耻!
“这样下去他会彻底迷失!”我挥动和光剪,金线却斩不断蛀虫,“它们以自卑为食,越斩越多!”
水月突然翻开账簿某页:“《鬼鉴》载:饿鬼道蛀虫,需以‘认可之光’净化。”
可周允生前从未得到过认可,哪来的光?
危急关头,往生簿突然飞向心渊,页间浮现出考场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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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簿映出周允猝死那日的真相:
他其实并未落榜,反而是那年秋闱的解元!
主考官亲自将他的文章贴榜公示,赞其“字字珠玑”。
甚至皇帝都朱批:“此子大才,可惜天妒。”
而那份喜报……一直被藏在学政衙门旧档案中!
周允怔怔看着影像,蛀虫行动稍缓:“真的……我真的考中了?”
“千真万确。”书生提笔在往生簿勾勒,“你看——”
墨迹化作金榜,周允的名字高悬首位。金光所到之处,蛀虫纷纷化为灰烬。
金榜越来越亮,最终凝成实体。
周允颤抖着捧起金榜,心口的空洞渐渐愈合。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跪地痛哭:“可是爹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盲僧的木杖突然敲响泉眼,水面浮现出个老农的身影——正是周允的父亲!
“傻儿……”老农笑着指向心渊畔,“爹每世都守着你看书啊。”
原来父亲转世为当铺窗外的老槐树,日夜见证儿子苦读。周允每夜灯下的身影,都映在槐树的年轮里。
周允扑向槐树,树干浮现出父亲慈爱的面容。
金榜融入树身,化作一道金纹环绕年轮。
饿鬼的形体逐渐恢复正常,腹部的透明消失,眼中的饥渴褪去,最终变回个清秀书生模样。
他对着槐树郑重叩首:“爹,儿没丢脸。”
槐树无风自动,落下片叶子在他发间,像是父亲的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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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没有轮回,反而在当铺旁开了间“解惑塾”。
周允的解惑塾开在当铺东侧,由往生簿的一页幻化而成。
青瓦白墙,檐下悬着那幅金榜拓印,每当有鬼魂顿悟,拓印上便多一道金光。
这日清晨,塾内书声突然中断,传来周允惊惶的呼喊:“字!字在吃纸!”
我们赶去时,只见塾内景象诡异——
《千字文》的墨迹如蝌蚪般游走,吞食着《论语》的篇章。
“仁”字咬住“孝”字的尾巴,“信”字正在啃桌角。
而最可怕的是,墙上的金榜拓印竟被蛀出个黑洞!
胡离一爪拍住乱跑的“德”字:“这些字成精了?”
镜渊之力扫过墨迹,我看到了根源——
堕入饿鬼道的不仅是魂魄,还有被弃置的“文字执念”!
它们因无人理解而饥饿,便互相吞噬以求存。
而金榜拓印的浩然正气,反而刺激了它们的饥渴!
周允捧着被蛀空的《孟子》颤抖:“是我的过错……我不该教它们识字……”
墨迹突然汇聚成个巨大的“饿”字,猛地扑向周允!
“教书匠……最美味!”字缝间伸出无数墨舌,舔舐着他的魂魄,“吃了你……我们就饱了!”
周允的身上浮现出被蛀蚀的痕迹,记忆开始破碎——
*他忘记“仁”字的写法,忘记“义”字的笔画。
甚至忘记自己名字中“允”字的含义!
水月急忙展开账簿:“《字灵录》载:文饿鬼需以‘心墨’安抚,心墨者,知行合一之迹也。”
可周允的心墨正在被吞噬,去哪找新的?
危急时刻,槐树父亲突然摇落满树叶子,每片叶上都写着个“允”字!
树叶如盾牌护住周允,墨舌撞上叶面,竟被“允”字的力道震回!
“允者,信也。”槐树发出苍老的声音,“儿啊,你教了它们识字,却未教它们信义。”
周允怔住,随即苦笑:“是了……文字若无魂,与吃人何异?”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空中写下个巨大的“信”字。
字成的刹那,所有躁动的墨迹突然静止。
“饿”字扭曲变形,竟分解成“人”与“言”——正是“信”的字源!
周允的血字越来越多:
*“仁”化为“二人相拥”。
*“孝”变成“子承老杖”。
连最难解的“德”,都显形成“目正心直”!
墨迹不再饥饿,反而如学子般围绕血字盘旋,渐渐凝成本透明的书册。
封面上浮现三字:
《文心鉴》
水月惊呼:“是文圣遗失的宝典!据说能点化万物灵智!”
书页无风自动,映出段远古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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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文圣当年见众生蒙昧,取心血铸就《文心鉴》。
*谁知宝典成书那日,被饿鬼道溢出的贪念污染。
*文圣不忍毁书,便拆散书页撒入轮回,盼有缘人重聚。
而周允父子,正是守护“信”字页的书灵转世!
周允抚摸着《文心鉴》,泪滴在封面上:“所以爹才世世守着我读书……”
槐树温柔摇曳,落下片刻着“诺”字的叶子——那是文圣与书灵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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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解惑真义
《文心鉴》融入解惑塾,整座学堂焕发金光。
此后鬼魂来求学,需先观“字源”,明本心后方能识字。
第一个受益者是饿鬼道的旧识——
*他原本只想学字骗吃食,却从“饱”字中看到“食”与“包”的相惜。
最终他放下执念,转世成了粮仓守吏。
周允在塾前立碑:
“字非工具,文乃心途。”
如今解惑塾的灯光彻夜不灭,映亮饿鬼道入口。
常有文饿鬼循光而来,饮一盏“心墨茶”后重入轮回。
周允的白发间总沾着墨香,父亲槐树的年轮里刻满诗篇。
而某日清晨,塾门槛上放了卷古轴——
展开竟是《文心鉴》缺失的“善”字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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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文饿鬼们组建了“字耕队”,专帮鬼魂写信寄情。
胡离偷学“馋”字写法,结果尾巴尖儿整天流口水。
往生簿的文教页,周允题了行小字:
“字饥胜腹饥,文饱即心饱。”
而往生簿的教化页多了行注解:
“认可是灯,照破饿鬼千年暗。”
解惑塾的朗朗书声常伴槐树清风。
周允将金榜拓印悬于梁上,每有鬼魂顿悟,便拓一份相赠。
往生簿的最新页,画着个书生在槐树下教饿鬼握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