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下的斜坡通道弥漫着陈腐的食物残渣和机油混合的气味，黑暗浓重，仅有“剃刀”小队队员头盔上的战术射灯划破黑暗。白虹走在队伍中段，紧挨着艾莉诺，雷娅断后。临时结盟的气氛紧绷如弦，双方都保持着最低限度的信任——仅限于不立刻把枪口对准彼此。
斜坡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有电子锁的金属门。门上方的应急灯闪烁着暗红的光。
“就是这里。”白虹低声道，手指下意识抚过颈间。金属片再次传来微弱的脉动，与门后那股庞大、冰冷的搏动同步率更高了。“里面的能量反应很强，结构……像是个大型实验室。”
剃刀打了个手势，一名队员上前，将一个巴掌大的电子解码器贴在门锁面板上。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加密很旧，但很复杂。需要时间。”队员报告。
“我们没有时间。”剃刀声音冰冷，“炸开它。”
“等等！”白虹突然出声，“强闯可能会触发更高级别的防卫系统，或者让埃利奥特警觉。也许……”他再次集中精神，将意念投向金属片，尝试与门后的某种“接收端”建立更明确的连接。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感应，而是带着一种微弱的、模仿“权限验证”的波动。
嗡……
门上的电子锁面板灯光突然从暗红转为幽蓝，发出轻微的“嘀”声，紧接着是液压装置启动的沉闷声响。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了。
剃刀小队所有成员，包括剃刀本人，都猛地将枪口对准了突然敞开的门口，然后又齐齐转向白虹，眼神充满惊疑和更深的审视。这个年轻的废土向导，身上显然藏着惊人的秘密。
白虹额头渗出细汗，强装镇定：“运气好……可能锁本来就快失效了。”这个借口苍白得他自己都不信。
剃刀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挥手：“A组，警戒进入。b组，守住门口，建立临时防线。动作快！”
门后是一条宽敞的、灯火通明的金属通道，墙壁是光滑的合金，地面铺着防静电网格，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与庄园上方的废土风格截然不同，充满了旧时代高科技设施的冰冷感。通道两侧有许多紧闭的房门，标识着“样本处理A区”、“数据分析室”、“低温储藏”等字样。
白虹的感应和艾莉诺低声的确认都指向通道深处：“那种‘低语’和冰冷的搏动……来自最里面。”
队伍快速而安静地向前推进。途中经过几个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摆满了各种仪器、培养罐，有些罐子里漂浮着难以名状的生物组织，在营养液中缓缓律动，景象诡异。
“妈的，这老狐狸到底在搞什么鬼东西？”一名剃刀队员低声咒骂。
“不管他搞什么，‘月影尘’和‘净水晶簇’的仓库通常紧挨着主能源和高级样本区。继续深入。”剃刀不为所动，目标明确。
突然，前方十字路口拐角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四名穿着全封闭白色防护服、手持造型奇特、带有能量指示器步枪的守卫出现！他们显然收到了入侵警报。
“开火！”剃刀毫不犹豫地下令。
突击步枪的枪声瞬间在金属通道内炸响，震耳欲聋。剃刀小队火力凶猛，配合默契，但那四名实验室守卫的防护服似乎防御力不俗，且枪法精准，射出的蓝色能量光束打在墙壁上留下灼烧的痕迹。短暂交火，两名守卫被击倒，但剃刀小队也有一人肩部中弹，闷哼后退。
“推进！别让他们呼叫更多支援！”剃刀吼道。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通道天花板上的数个喷口突然打开，喷射出大量淡黄色的浓雾！
“是神经麻痹气体！闭气！戴面具！”剃刀反应极快。
队员们立刻拉下头盔上的防毒面罩。白虹和艾莉诺、雷娅却没有这种装备！
“这边！”白虹眼疾手快，看到旁边一扇标着“器械准备间”的门虚掩着，拉着艾莉诺就冲了进去，雷娅紧随其后。
房间不大，堆放着一些备用防护服和工具柜。白虹迅速关上门，但仍有少量毒雾渗入。艾莉诺立刻捂住口鼻咳嗽起来，脸色发白。雷娅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找找看有没有面罩或氧气！”白虹快速翻找工具柜。幸运的是，他找到了几个旧的、但似乎还能用的过滤面罩，赶紧给艾莉诺和雷娅戴上，自己也戴上一个。面罩有些笨重，视野受限，但呼吸顺畅了许多。
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更加激烈，还夹杂着剃刀小队使用震撼弹的轰鸣和守卫的惨叫。战斗在向更深处转移。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得跟上去，或者找别的路。”雷娅强忍不适，握紧电矛。
白虹点点头，他的感应越发清晰，那核心的搏动点就在不远处，而且……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那里，充满痛苦、混乱的“低语”。
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通道里弥漫着未散的淡黄雾气，能见度很低。地上躺着几具尸体，有实验室守卫的，也有一名剃刀小队成员的。战斗的声音从前方的巨大闸门后传来。
闸门半开着，里面空间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令人震撼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深入地底的透明圆柱形容器，直径超过十米，里面充满了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液体。容器的核心，并非什么机械造物，而是一团不断缓慢蠕动、变换形态的、半透明凝胶状物质，内部包裹着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和神经般的金色光丝。它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动整个大厅的能量管线随之明暗，并散发出之前感受到的那种冰冷、古老、带着精神压迫感的“低语”。这就是“源质”？
容器底部延伸出无数粗大的能量导管，如同树根般扎入下方的金属地板，显然连接着更深层的地脉（灵脉）。大厅四周是环形的多层工作平台，布满了各种监控设备和操作终端。
此刻，大厅里一片狼藉。剃刀小队剩余的人正在与更多的实验室守卫交火，同时还要躲避从大厅边缘几个突然打开的闸门中涌出的、形态更加诡异的“防卫单位”——那是些仿佛由金属和血肉粗暴拼接而成的怪物，有些像人形但肢体扭曲，有些则完全是多足爬虫形态，嘶吼着扑向入侵者。
而在最高的那层控制平台上，埃利奥特·晨星正站在那里。他脱去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和背带裤，眼镜后的眼神不再是温和的学者模样，而是充满狂热与冰冷的愤怒。他手中握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控制器，手指飞快操作。
“一群强盗！鼠辈！你们知道自己在破坏多么伟大的事业吗？！”埃利奥特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在枪声和怪物的嘶吼中显得扭曲，“这是新纪元生命形态与灵脉能量和谐共生的钥匙！是超越脆弱人类肉体的未来！”
“少废话！把‘月影尘’和仓库钥匙交出来！”剃刀一边用精准的点射击倒一个扑近的合成怪物，一边吼道。
“冥顽不灵！”埃利奥特猛地按下控制器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大厅中央那巨大容器内的“源质”突然剧烈翻腾起来！淡蓝色的光芒变得刺目，一股更加强大的精神冲击波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
“呃啊！”无论是剃刀小队成员，还是实验室守卫，甚至是那些合成怪物，都痛苦地抱住头部，动作变形。这股精神冲击直接作用于意识，无视物理防御！
白虹、艾莉诺和雷娅刚刚冲进大厅边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及。白虹感到大脑像被重锤击中，眼前发黑，耳中充斥无数混乱的尖啸。雷娅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而艾莉诺……
艾莉诺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呜咽，身体剧烈颤抖，手中的步枪掉落在地。她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似乎直接在她脑海里炸响。更惊人的是，她颈间母亲遗留的月光石项链，突然自主地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银白色光辉，将她笼罩其中，似乎在抵挡那精神冲击。
“艾莉诺！”白虹强忍剧痛，扑过去扶住她。
“我……我听见了……好多……好痛苦……”艾莉诺紫眸中噙满泪水，透过指缝，她死死盯着大厅中央那翻腾的“源质”，声音破碎，“它在哭……不，是那些被它吞噬、融合的东西在哭……植物、动物……甚至……人的碎片……”
她竟然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源质”内部蕴含的混乱意识与痛苦！
“哦？‘钥匙’对‘源质’的共鸣比预想的还要深刻……”控制平台上的埃利奥特注意到了艾莉诺的异常和月光石的光芒，眼中狂热更盛，“完美的适配体！雷娅，把她带过来！完成最后的融合仪式，我们就能真正掌控‘静谧之种’，让它稳定下来，成为新时代的基石！”
“你休想！”雷娅怒吼，挣扎着站起来，电矛指向埃利奥特。
“由不得你们！”埃利奥特再次操作控制器。大厅地面几个格栅突然打开，数条粗壮的、顶端是金属注射器的机械触手猛地弹出，精准地卷向艾莉诺！
“小心！”白虹想推开艾莉诺，但精神冲击的影响让他动作慢了半拍。一条触手已经卷住了艾莉诺的脚踝，将她向“源质”容器的方向拖去！另一条触手则刺向白虹！
“不！放开她！”白虹目眦欲裂，拔出“青影”短刀，狠狠斩向卷住艾莉诺的触手。刀刃与金属摩擦出火花，竟然真的切开了一道不深的口子，但触手的力量极大。
雷娅的电矛掷出，精准地刺穿了一条袭向白虹的触手，将其钉在地上，电弧肆虐。她本人则被另外两名恢复过来的实验室守卫缠住。
剃刀小队趁此机会，猛攻控制平台的方向，试图擒贼先擒王，与埃利奥特身边的精锐守卫爆发激战。
场面彻底失控，混战一片。
艾莉诺被拖向那散发着恐怖波动的“源质”，距离越来越近。她看着那翻腾的凝胶状物质内部闪烁的、代表无数被吞噬生命的痛苦光点，无边的恐惧和被“同化”的预感淹没她。但与此同时，颈间月光石的光芒越来越亮，一股清凉的、宁静的力量涌入她几乎被撕裂的意识。
她想起了白虹星空下的笑容，想起了他说的“把你的深渊刨了”，想起了自己渴望的自由……
“不……我不要变成那样……我不要消失……”艾莉诺喃喃自语，紫眸中恐惧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取代。她不再试图挣脱触手，反而闭上了眼睛，将全部精神，循着月光石带来的那丝清凉，主动投向那混乱痛苦的“源质”意识海洋。
她在寻找，寻找那些痛苦中的“声音”，寻找可能存在的、一丝属于它原本的、宁静的“基底”。
白虹拼命砍着触手，嘶喊着她的名字。
突然——
艾莉诺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中，仿佛有微弱的月华流淌！她抬起没有被束缚的手，指向那狂暴的“源质”，用尽全部力气，喊出了一个词，一个她曾在母亲留下的古老诗集中见过、却从未理解其意的词：
“静谧（Serenity）！”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光芒。
但整个大厅，仿佛时间凝滞了一瞬。
那翻腾的“源质”，动作猛地一僵。内部无数痛苦的“低语”尖啸，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抚过，骤然减弱了大半。散发出的狂暴精神冲击波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刺目的蓝光也收敛下去，恢复到之前相对稳定的、规律的搏动状态，只是那搏动中，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疲惫与缓和。
卷着艾莉诺的机械触手也失去了力量，松脱开来。艾莉诺脱力地跌坐在地，月光石的光芒黯淡下去，她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仿佛刚才那一声用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
“艾莉诺！”白虹冲过去，紧紧抱住她，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和颤抖，心慌意乱。
“这……这不可能！！”控制平台上的埃利奥特惊呆了，看着监测仪器上“源质”突然稳定下来的数据，又看看瘫倒在地的艾莉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直接以意志共鸣……安抚‘静谧之种’的躁动？！这……这是‘月光咏者’的雏形？！罗森家族的血脉里，竟然还藏着这种天赋？！”
他的震惊很快被狂喜取代：“天才！完美的钥匙！一定要得到她！”
然而，没等他下令，异变再生！
大厅一侧的墙壁突然发生剧烈爆炸！砖石飞溅，烟尘弥漫！
一个嚣张粗野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哈哈！晨星老儿！你果然藏着好东西！这地下宝贝，我们‘血蜕帮’笑纳了！”
烟尘中，冲进来另一群武装分子。他们穿着五花八门、布满污秽和改装零件的护甲，许多人身体暴露部位能看到明显的辐射变异痕迹，眼神疯狂。正是之前白虹他们在鼹鼠窝附近听说过的、崇拜变异的疯狂团体——血蜕帮！他们竟然也被庄园的混乱吸引，或者说，早就盯上了这里，此刻趁虚而入！
血蜕帮的人数众多，且行事毫无章法，见人就攻击，无论是实验室守卫、剃刀小队，还是那些合成怪物，都成了他们的目标。大厅瞬间陷入更加混乱的三方（甚至四方）混战！
“该死！”剃刀看到血蜕帮出现，知道事不可为，目标仓库恐怕难保。他当机立断，对队员们吼道：“撤退！原路返回！外面汇合！”
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被拖入无意义的消耗战。
白虹也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把抱起虚弱的艾莉诺，对雷娅喊道：“雷娅！跟上！我们走！”
雷娅电矛横扫，逼退一名扑上来的血蜕帮疯子，毫不恋战，紧随白虹。
三人趁着大厅内血蜕帮、实验室残余力量、剃刀小队残兵以及那些失控合成怪物乱战成一团的绝佳机会，沿着来时的通道拼命向外跑去。身后是爆炸声、嘶吼声、枪声和埃利奥特气急败坏的咆哮混合成的末日交响。
他们冲过弥漫着毒雾的通道（毒雾已开始消散），冲过斜坡，撞开厨房后门，重新回到了主楼后部的小院。夜空中，庄园多处起火，围墙方向枪声依旧激烈，但似乎已有缺口被打开。
“去围墙缺口！找车！”白虹喘息着，抱着艾莉诺的手有些发软，但他咬牙坚持。艾莉诺轻轻动了动，声音微弱：“放我下来……我能走一点……”
白虹轻轻将她放下，但仍紧紧搀扶着她。雷娅警惕地观察四周。
他们绕开几处小规模交火，凭借白虹对混乱地形的敏锐直觉和雷娅的作战经验，艰难地靠近了一处被血蜕帮用自爆炸药炸开的围墙缺口。缺口外，停着几辆被遗弃或损坏的车辆，其中有一辆看起来还能动的、锈迹斑斑的旧皮卡。
“就它了！”白虹将艾莉诺扶进副驾驶，雷娅跳上车斗持矛警戒。白虹钻进驾驶室，幸运的是钥匙还插在车上。他尝试发动——引擎咳嗽了几声，竟然真的轰然启动！
“坐稳了！”白虹挂挡，猛踩油门，破损的皮卡咆哮着，碾过碎石和废墟，冲出晨星庄园燃烧的围墙，一头扎进外面漆黑的荒野。
冷冽的夜风灌进车厢，吹散了地下的压抑和血腥味。身后，晨星庄园的火光逐渐变小，枪声、爆炸声也渐渐远去。
他们暂时逃出来了。
但白虹知道，麻烦远未结束。艾莉诺的情况不明，埃利奥特不会善罢甘休，血蜕帮和剃刀小队的残部也可能成为威胁。更重要的是，艾莉诺身上展现出的惊人天赋和“钥匙”身份，注定她无法再回归过去平静（哪怕是相对平静）的生活。
他看了一眼身边蜷缩在座位上、闭目喘息、脸色苍白的艾莉诺，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车斗上沉默警戒、神色复杂的雷娅。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活着，自由地奔驰在废土无垠的夜幕下。
白虹握紧了粗糙的方向盘，目光望向车灯照亮的前方——那条通往未知、却由他们自己选择的废土公路。
“我们去哪儿？”雷娅的声音从车斗传来，带着疲惫和一丝茫然。
白虹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艾莉诺，发现她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紫眸虽然黯淡，却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他想起星空下的承诺，想起地下大厅她绽放的月光。
“先离开这片区域，找个安全的地方让艾莉诺休息。”白虹的声音在引擎声中显得沉稳，“然后……我们往北走。”
“北边？”雷娅有些意外。
“嗯。”白虹目光坚定，“我听说，北边……正在建立新的秩序。也许那里，能有真正安全的地方，或者……答案。”
关于艾莉诺身世的答案，关于她天赋的答案，关于这个疯狂世界的答案。
当然，还有关于他们未来的答案。
艾莉诺轻轻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安心的弧度。
破烂的皮卡，承载着三个伤痕累累却紧紧相连的灵魂，冲破夜幕，向着北方遥远的地平线，倔强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