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家急着运盐,恐怕是为了赶制年节的烟花。”
“如此一来,一切便说得通了。”
林黛玉虽未听懂“氯化钠”“焰色反应”之类,却仍为岳山的敏锐折服,眸光盈盈望着他。
岳山却眉头紧锁:“光有交易还不够,需查账目或亲赴烟花作坊探查。”
“最简便的,是问问押运的盐兵有无异常。”
沉思中的岳山格外引人注目,林黛玉托腮凝视,笑意浅浅。
虽不解其思路,但这般专注的模样,恰是男子独有的魅力。
她向来觉得自己聪慧过人,可岳山却能顺着她给的线索,想得更深,更接近 。
这样的人,才值得依靠。
“姑娘,盐院到了。”
紫鹃在轿外轻声唤道,目光透过小窗,幽幽一叹。
得知秦可卿与香菱的事后,她心中惋惜,只恨自己没赶上好时候。
昨夜非但没被叫去分担,反倒没心没肺地陪着雪雁吃了不少街边零嘴,今早起身时,整个人都沉甸甸的。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岳山扶着林黛玉下了轿,远远便见林如海站在院中,眉头紧锁。
两人连忙松开手,稍稍拉开距离。
林如海沉着脸走近,责问道:“怎么拖到晌午才回?昨夜雨势那么大,可知我有多担心?”
“船上遮风挡雨,倒也无碍……”
林黛玉低声应着,脸颊微红。
林如海侧目看向岳山,越看越觉得他气色比前几日清爽,不由皱眉:“你没对玉儿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兄长多虑了,绝无此事。”
岳山虽有心思,却也知分寸,何况林黛玉矜持,早将他打发走了。
“罢了。”林如海一摆手,“玉儿,你先回去,我有话同他说。”
林黛玉踌躇不动,双颊绯红,细声道:“爹爹,别为难岳大哥,我们真的没做什么……昨夜,他是和可儿姐姐她们在一处的。”
前半句听着像是欲盖弥彰,后半句的“她们”一出,林如海脸色更难看了。
“行了,你先回房。”
林黛玉忧心地望了岳山一眼,终究还是转身进了门。
二门后的插屏旁,两位姨娘早已候着,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姑娘回来了?快进来坐,刚沏了你爱的茉莉和碧螺春,挑一壶?”
“轿子颠簸,可饿了?这儿还有茶点呢。”
两人热络地拉着林黛玉进了正房。
林黛玉左右打量,只觉得两位姨娘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几岁。
“爹爹留岳大哥说话,我有些担心,不如去听听?”
她被按在檀木椅上,仍惦记着外头。
姨娘们连忙劝道:“不必不必,定是正事,姑娘别操心。不如说说,昨夜玩得如何?与侯爷可亲近了些?”
周姨娘捏着她的肩,笑道:“姑娘说了,我们也好……嗯,帮姑娘瞒着老爷……”
另一边,林如海与岳山穿过穿堂,进了无人的班房。
岳山再次保证道:“兄长放心,成亲之前,我绝不会与林妹妹越界。”
林如海拍案而起:“问题不在这里!”
岳山一愣,困惑地望向林如海。
林如海饮了口茶,强压怒意道:“你年纪尚轻,不懂我这年纪的难处。怎能如此放纵,毫不收敛?”
“你连安京侯府的颜面都不顾了吗?竟与一群姑娘在船上嬉闹,更有传言说你身子已废,不堪大用!”
“什么?怎会有这种传言?”
岳山满脸震惊,摊手辩解:“兄长,那些市井流言岂能轻信?”
林如海眉头紧锁:“你还好意思说是流言?无风不起浪!玉儿亲口说你与丫鬟共度一夜,这还能是假的?”
岳山哑然,昨夜房中确有丫鬟,他无从辩驳,只得低头沉默。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罢了,这些事你自己斟酌,本不该由我提醒。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
“今早运河传来消息,金湖镇外的山坡因昨夜大雨冲出一具腐尸,面目全非,村民发现后报官。”
“金湖镇办案素来拖沓,消息被盐院截获,先传到了扬州。”
“即便交给崔知府查办,你也不放心,不如亲自去一趟。”
岳山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死者身上可有信物?”
林如海摇头:“附近无人失踪,外乡人身份难辨。”
岳山笑道:“巧了,我正打算去金湖。”
林如海本意是让岳山远离林黛玉,免得二人情愫过深。不料岳山竟主动提出离开,他诧异道:“哦?你查到什么了?”
岳山点头:“多亏林妹妹提议游瘦西湖,我们才察觉一处隐秘。”
“那晚,我与林妹妹在小船上……”
林如海刚入口的茶猛地喷出,重重放下茶盏,怒道:“什么?你们不是一群人同游?”
“啊,对!”
岳山干笑两声,“兄长说得是,那晚看烟花时,我只是与林妹妹坐得近些。”
“烟花似是金湖镇所产,与府衙有关。其余细节我已告知林妹妹,兄长问她便知。”
“既是命案,我这就动身,尽早查清。”
“兄长,告辞!”
岳山匆匆离去,留下林如海独自擦拭茶案,长叹一声。
已是独掌一方的大都督,怎还这般不稳重,真把我当长辈了不成?
林如海暗自叹息,日日端着这副姿态,与当初攀交时判若两人,着实疲惫。
可往后还得继续演下去,唯恐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闹出乱子。
门外传来三声轻叩,林如海整了整衣冠,沉声道:进来。
王嬷嬷悄步走近,低语道:老爷放心,已查验过了,姑娘仍是完璧。
林如海长舒一口气,连声道:甚好,甚好。
......
姐姐,灶上新煨的参汤,趁热用些吧?也好补补身子。
瑞珠捧着汤盅,宝珠端着瓷碗,双双来到秦可卿榻前。
昨夜劳顿的秦可卿仍有些昏沉,砂炉飘散的香气却勾起了她的食欲。她慵懒地支起身子,倚在软枕上,轻抚额角道:且歇歇,用些也罢。
这虚弱的应答引得两个丫头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自家主子。
秦可卿察觉异样,侧首问道:嗯?你们这是何意?
宝珠跪在榻边,眨着眼好奇道:姐姐,昨夜那般凶险么?若非雨声遮掩,怕整船人都要听见你的声响。
瑞珠本想阻拦,却不及宝珠嘴快。却见秦可卿非但不恼,眉梢反倒浮起几分得意,俨然一副小丫头岂知其中滋味的神态。
瑞珠见状也蹲下身,大着胆子问:姐姐往日文章里写的都是还要还要,怎昨夜尽是不要不要饶了我
秦可卿蹙眉戳了戳二人额头,冷声道:黄毛丫头懂什么。
见二人仍懵懂,秦可卿摆摆手:罢了罢了,与你们说也是白费。
瑞珠不死心:可姐姐昨夜声气都带着哭腔了,
秦可卿瞪眼道:怎么?莫非你觉得我甘愿受欺辱?还是嫌我不济事?
你们是没瞧见香菱的模样,她连我五成能耐都接不住。
根本分担不得,下回得叫紫鹃同来才是。
正说着,外间传来环佩叮咚:啧啧,这是谁家姑娘在背后说人闲话?又编排我们香菱不是?
秦可卿抬眼望去,见薛宝钗携莺儿款款而来,顿时展颜笑道:快给宝姑娘看座。
握着薛宝钗温软的手,秦可卿笑意更深了。
闺阁中的女子大多体寒气弱,冬日里手脚冰凉,暖手炉便成了绣房必备之物。
唯独薛宝钗天生内热,手足温热得如同男子一般。
好妹妹,难为你还惦记着来看我,姐姐心里欢喜得很。
薛宝钗顺手端起案上的鸡汤,轻轻吹凉喂到秦可卿唇边,含笑道: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香菱去了,今 怕还醒不过来?偏我一来就听见你在数落她。
秦可卿轻叹:妹妹不知老爷的手段。香菱她......
薛宝钗双颊微红,又舀了勺汤堵住她的话:香菱可都告诉我了,昨夜她那般哀求你,你都不肯放过。
这番娇嗔的责备惹得秦可卿不恼反笑:说来,我倒羡慕你呢。
薛宝钗杏眸圆睁:
秦可卿慢饮着鸡汤道:你能干练达,在外独当一面。有薛家撑腰,替老爷分忧,外头事务都离不得你,怎不叫人羡慕?
薛宝钗摇头轻笑:照这么说,我倒要羡慕你了。
秦可卿眼波流转,忽然凑近调笑道:
薛宝钗顿时面红耳赤,啐道:胡吣什么!她本想说羡慕对方无家人拖累,不料又被借题发挥。
秦可卿却不依不饶:
这番话说得瑞珠、宝珠连同莺儿都掩口轻笑。薛宝钗羞恼交加,掷下汤碗起身:原是好心喂你,倒堵不住这张嘴!作践了香菱不够,还要来糟践我!
假正经。秦可卿轻嗤,心知这位千金 断不会如自己这般放浪形骸。
忽又拽住薛宝钗衣袖赔笑:好妹妹,方才是我胡闹,往后再不浑说了。
说正经的,纵使你不来,也有法子让你参与其中。
薛宝钗驻足回眸,却见秦可卿猛地掀开锦被,露出贴身肚兜——正是那件并蒂莲纹样,昨夜刚换下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