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鹏程拱手道:“早闻林姑娘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女儿之身,竟对政务如此熟稔。今日沧浪雅集汇聚江南才子,姑娘不妨留下墨宝。”
林黛玉谦逊道:“政务之事,皆由侯爷指点,并非小女之见。”
范鹏程笑道:“即便如此,已是非凡。”
听闻此言,范鹏程稍感安心。看来安京侯此行并非兴师问罪,而是为解国库之困。
他沉吟片刻,又道:“近来苏州知府孙逸才牵涉溃堤、烧仓二案,证据指向他与本地豪族勾结,图谋钱财。如今他畏罪潜逃,钱参知正主理此事,想必不久便有结果。”
林黛玉再次掀帘,温声道:“诸位大人为苏州尽心,皆是良吏。只是苏州知府接连出事,实在蹊跷。为侯爷差事顺利,还望尽快安定局面。”
范鹏程点头应道:“请侯爷放心,苏州上下必全力配合,不负圣恩……”
驿馆距沧浪亭不远,闲谈间已至园内。
沧浪亭乃北宋苏舜钦罢官后所筑,寄情山水,后成苏州名胜。园外石碑刻有欧阳修七言律诗,盛赞亭景。
过洞门,只见佳木葱茏,奇花灼烁,野水荒湾,古意盎然。汉白玉石桥连接正堂,堂前清流蜿蜒,隐入山坳。正堂五间,雕饰精细却不奢靡,淡雅之风令林黛玉心生欢喜。
范鹏程向林黛玉介绍道:“这正殿是最后比试文采之处,诗会在亭中举办,还需往里走,湖心 方有亭。”
轿子继续前行,只见两侧假山嶙峋,环绕池畔。石桥为渡,需乘船前往湖心亭,更显幽雅别致。
“诗会尚未开始,多数人还在路上,侯爷请随我先去后堂。”
范鹏程引薛宝钗与黛玉进入后堂,刚进门便闻丝竹悠扬,一群身着轻纱的少女正在堂上演奏。
范鹏程请安京侯入座,恭敬道:“得知侯爷将至江南,下官连夜打探侯爷喜好,特意寻来这戏班。”
“她们皆是处子,技艺精湛,兼有才情。曾有京中富户愿出两万两白银买下,却被徐家主以三万两截留,专程献给侯爷,望侯爷笑纳。”
范鹏程抬头看向安京侯,试探道:“侯爷若有不适,可需她们侍奉?”
薛宝钗望向林黛玉,黛玉微微蹙眉,低声道:“岳大哥何时这般爱听戏曲?我竟不知。”
想着是他人重金相赠,不便推辞,黛玉点头道:“让她们留下吧,堂上也无其他消遣。”
范鹏程心中暗喜:“果然投了侯爷所好。”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那下官便不打扰侯爷雅兴了。”
行礼后,范鹏程看向黛玉问道:“林姑娘还要留在侯爷身边?”
黛玉抬眸道:“自然。”
范鹏程暗自惊诧:“竟寸步不离,连闺房之事亦不避讳?倒是小瞧了林如海。”
他摇头离去,未再多言。
黛玉未留意范鹏程,目光落在那群小伶人身上。她们年纪尚小,身形纤细,弱柳扶风。
黛玉疑惑道:“我怎不知岳大哥好此道?”
堂内无人,薛宝钗以扇掩面,低声道:“妹妹想岔了。”
黛玉凑近问:“范大人说这是岳大哥心头好,请柬亦如此写,可我从未见他喜欢这些。”
薛宝钗脸颊微红,轻声道:“他们误会了,以为侯爷喜好这些姑娘。”
黛玉眉头紧锁:“原来不是听曲,而是贪图她们?”
薛宝钗点头。
黛玉心生怒意,为岳山名声受损而不平:“岳大哥绝非这般人!他向来洁身自好,怎会有此风评?”
薛宝钗打量黛玉,意味深长。
黛玉顿时醒悟,面红耳赤,指着自己道:“难、难道……是因我之故?”
薛宝钗轻哼一声,“不然呢?”
林黛玉以袖掩面,羞得不敢看厅中翩然起舞的少女们。
“这、这太失礼了!我与岳大哥尚是清白之身!”
此时,一名舞姬缓步上前,凄然行礼道:“拜见安京侯,不知奴婢们该如何伺候?”
林黛玉仍半遮着脸,急急摆手道:“快别跳了,安京侯不喜这般!”
(作者请假附言略)
范鹏程穿过回廊,见钱仕渊负手而立,忙上前见礼:“参知大人。”
钱仕渊转身问道:“安京侯可满意我等安排?”
范鹏程迟疑道:“侯爷与林如海之女同席,坊间传言不虚。舞姬们已留在堂上,想来是满意的。”
钱仕渊皱眉:“林如海之女为何伴在侯爷身侧?”
范鹏程低声道:“下官原以为林大人古板守礼,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钱仕渊抚须颔首:“他在江浙官场素来独树一帜,我等不敢结交。如今观其女行事,林如海怕是深谙为官之道。”
范鹏程提议:“林 素有才名,不若邀她在诗会上展露才华。若得佳作,既可扬名,亦算向林大人示好。”
钱仕渊赞许道:“着人将诗会盛况编撰成册,精装数份送至扬州。林 与侯爷的互动尤需详录——自然,不合时宜处当稍加润色。”
范鹏程击掌:“妙极!破例让女子吟诗,既全两家颜面,又暗促姻缘。安京侯来日必念我等之情。”
钱仕渊挥手:“速去安排。”
午时将近,沧浪亭外人潮涌动。
正门前熙熙攘攘,持帖者寥寥,多数人不过是想试试运气,若能 门前三道试题,便可踏入园中。
沧浪雅集乃江南文坛盛事,若能借此结交权贵,日后必有大益,故而众人趋之若鹜,门前人流如织。
然而自清晨至今,尚无人能解第一题,寻常人想入内,谈何容易。
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簇拥着一人,显是其中最为尊贵者。
“徐公子,令尊多次操办沧浪雅集,你从前未曾参与,今日却来赋诗,莫非是想在此盛会上一展才华?”众人嬉笑着打趣道。
徐浪合拢折扇,坦然道:“往日学艺不精,如今有所进益,自然要来一试。”
江南学子科举登榜者占天下大半,而沧浪雅集汇聚江南才俊,若能在此崭露头角,便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园中之人,谁不渴望名扬天下?
雅集主办者徐耀祖对徐浪寄予厚望,盼他借此扬名。
若能得名家青睐,收为门生,日后仕途亦能平步青云。
家中若无官场根基,家业终难长久。
为此,徐耀祖早已暗中安排妥当。
今日正值八月八,以秋为题赋诗。
秋乃寻常题目,前人佳作无数,短时间内难有新意。
徐耀祖重金购得一首佳作,令徐浪熟记于心,待雅集时誊写,以博众人惊叹。
商贾之子,何来真才实学?唯有出此下策。
此事非一日之功,徐家平日便为徐浪造势,编些轶事将他塑成才子,如今苏州城中,徐浪已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之人。
徐浪对父亲安排信心十足,此刻昂首道:“今日赴会者数万,竟无人能解第一题,看来江南文风渐衰。”
旁人笑道:“有才者多持帖入内,这三题不过是为寻遗珠,遗珠难觅,岂是易事?”
“说来,今年赴会者远超往届,听闻请柬分发亦多于往年,赶来应试者更是不计其数。”
有人接话:“无非是为见安京侯罢了,皆冲其名声而来。”
“听闻安京侯尚未招揽幕僚,若能在诗会上得其青眼,追随左右,岂非一步登天?徐公子莫非亦有此意?”
徐浪心中暗想:“徐家自是要攀附安京侯,此等人物坐镇江南,若不结交,日后生意如何做得?何况安京侯掌兵,沿海缉私,徐家的货还如何流通?”
徐浪轻摇折扇,笑意从容:“放眼大昌,谁不想亲眼见识安京侯的风采?若能得见侯爷即兴赋诗,才算不枉此行。”
他环视众人,朗声道:“至于诸位所言被侯爷青眼相待,成为其麾下幕僚——恕我直言,侯爷乃当世翘楚,除非夺得今日诗魁,否则怕是难入侯爷法眼。”
“稍后园中比试,还望各位全力以赴。”
众人纷纷笑道:“有徐公子珠玉在前,侯爷若选才,非您莫属了。”
正谈笑间,小厮匆匆近前低语:“大少爷,沈家那位到了。”
徐浪眉头微蹙:“父亲竟给他们发了请柬?孙逸才尚未归案,他们本该同罪下狱才是。”
小厮答道:“孙逸才仍在逃,眼下不便与沈家撕破脸,总要给他们留些颜面。”
徐浪略一颔首:“也罢,带我那沈兄弟过来吧。入园后我自会照应,免得露出马脚。”
不多时,身着大红斗篷、白箭袖的少年翩然而至,拱手笑道:“徐大哥别来无恙,风采更胜往昔。”
徐浪亲热地揽住对方肩膀,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吴县沈家大公子,沈瑛。”
沈瑛向众人见礼,旁人赞道:“久闻沈家乐善好施,今岁赈济灾民又获官府褒奖,当真名不虚传。”
寒暄间,徐浪忽关切道:“上月拜访沈伯父,说你卧病在床。如今可大好了?以你的身子骨,怎会突然染恙?”
沈瑛揉着肩膀苦笑:“多谢兄长挂怀......此事说来惭愧。”
见其欲言又止,徐浪追问:“你我之间有何不能言?”
沈瑛叹道:“前些日有亲戚借住,因与表妹闲谈几句,竟被她夫婿当作轻浮之徒痛殴。那人是四王八公的远亲,家丁不敢阻拦,我这胳膊险些废了。”
徐浪闻言愠怒——沈家虽为徐家附庸,但打狗尚需看主人。四王八公的旁支?怕是连金陵贾家十房都不如的破落户!
那贾家十房子弟中,不乏有人想攀附徐家谋个前程,徐浪却从未放在心上。
这四王八公家的纨绔,竟敢仗着家世,在主人家中行凶?
徐浪眉头微蹙,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见徐浪动了真怒,沈瑛心中一暖,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兄长别急,那人早已离开苏州。前几日听母亲说,他带着妹妹外出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