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诊断太子殿下元气大伤,需静养三月方能起身。女真部族近来频频调动,叛将耿炳文正率部驰援广宁,敌寇更在城前筑起营垒。若再迟疑,恐错失破城良机。”
“广宁若久攻不下,我军便如咽喉被扼。辽东腹地不得进,何时才能剿灭叛军凯旋?”
“京师急报,北蛮已在紫荆关外集结,不日将兵临城下。如此拖延,恐京师危矣。”
殷太和将战报传阅诸将,帐内气氛凝重。
“太子虽深信岳山之能,但恕末将直言。从未亲历战阵之人,如何统帅十余万大军迎战十万瓦剌铁骑?能坚守三月已属不易。诸位扪心自问,换作你们可能守城经年?”
“我军须在此地打开局面。即便只夺下广宁,固守宁远等要塞,余部回援京师,亦不影响日后征辽。殿下清醒时亦主张速取广宁,岂能再耽搁?”
众将纷纷附和。山海关守将严松进言:“女真正在加固工事,不如在大兴堡二十里外另筑营垒,既可囤积火炮辎重,又能避开敌骑袭扰。”
“筑垒!筑垒!殿下卧病这些时日,我们除了筑垒还做了什么!”殷太和怒指窗外,“就在我们埋头筑墙时,女真人已将广宁城墙加高两丈!再拖延下去,火炮更难奏效!”
严松压下火气劝道:“末将以为,当待太子殿下清醒后再行出兵。贸然攻城若败,后果不堪设想。殷将军不必急于求成,日后自有 立功之机。”
“贪功冒进”四字刺痛殷太和神经。他猛然拍案:“本将用你来教?殿下终日昏沉,如何请示?拖延只会让敌军愈强,粮秣愈耗!”
恍惚间,严松的面容竟与岳山重叠。那两句诛心之言再度回响耳畔:
“唯有死去的将军,才躺在功劳簿上。”
“待将军立下新功,末将自当敬重。在此之前,请将军先学会敬重他人。”
“明日我亲率大军攻城!你只管守好关隘。城破记你一功,若败我独担罪责!”
严松终于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殷将军!末将并非阻你出征,只是建议再做筹备!”
“若是败了,这罪责你担得起吗?太子殿下尚在此处养病,你难道要将殿下置于险境?眼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岂是贪功冒进之时!”
眼看两人争执愈烈,几乎要拳脚相向,众将士连忙上前将二人拉开。
有人拽着严松往外走,另一些人则将殷太和按回座位。
“别拦我!今日我非扇醒这老匹夫不可!都什么时候了,还满脑子功过是非,岂是轻描淡写就能搪塞的?”
“严将军,您消消气。殷将军也是为大局着想,京城的战况确实不容乐观……”
严松的骂声渐远,殷太和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身旁人说道:“按原计划,两日后攻打广宁城。我虽无权调动殿下的黑甲军,但那三千精锐轻骑必须确保我军侧翼安全,抵挡敌骑。”
“传令下去,全军整备,两日后出发。”
“遵命!”
这时,又有士兵进帐禀报。
“将军,高丽使者求见。”
“高丽?”
殷太和环顾众人:“殿下可曾提过高丽之事?”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殷太和眉头微蹙:“先请进来吧。”
“是。”
片刻后,高丽使者入帐行礼。
“拜见殷将军。入城时听闻太子殿下病重,我等深感痛心。不知殿下如今病情如何,可有起色?”
殷太和淡然道:“暂无大碍,病情稳定。”
高丽使者又祷告一番,随后说道:“殷将军,高丽连年遭女真侵扰,百姓苦不堪言。陆路已被女真封锁,我们只得凑出两条船渡海而来。船上带了些辎重,略表对太子殿下与大昌雄师的敬意。”
一名士兵低声向殷太和汇报:“将军,已查验过,船上仅有粮草和几箱 ,是他们船上小炮所用,兵器也仅限于随行佩刀,对我军并无威胁。”
殷太和神色稍缓,问道:“此前你们与殿下有何约定?”
高丽使者连忙答道:“殿下命我们在建州女真边境出兵牵制,袭扰合兰城、建州城等要地。我们已发兵,只待王师北上,共灭女真之患。”
殷太和明了其意,吩咐左右:“安排他们住下,休整几日后再启程回国。”
十三
宁国府内,
自贾珍父子大闹岳山府被逐回后,贾珍便一病不起。府门紧闭,谢绝外客,反倒难得清静了几日。
这日,宁国府正门依旧紧锁,只开一扇角门供下人进出。
守门的小厮闲极无聊,正蹲在地上画格子解闷。
忽听门外车马停驻,有人走近。小厮忙起身阻拦:“府上大爷染病,概不见客,您……”
门子的话音渐渐低弱,待看清来人面容,心头猛然一震。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并非幻觉,踉跄后退两步,颤声道:“老太爷?!”
贾代化冷哼一声,“原以为你是个睁眼瞎,宁国府念你可怜才派来守门。去把贾珍那不成器的东西叫来,我在正堂等他!”
“是是是……”
宁安堂内,
贾珍与贾蓉闻讯匆匆赶来。起初听闻老太爷回府,二人只当是下人撞了邪,直到亲眼见到堂上怒目而视的身影,才惊疑交加,又隐隐生出一丝暗喜。
“贾珍拜见老太爷。”
“贾蓉拜见老太爷。”
未等贾代化开口,二人已伏地跪倒,自知罪责难逃。
贾代化并未叫他们起身,厉声斥道:“两个蠢材!宁国府的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太子殿下略施恩惠,你们便得意忘形,莫非长的是猪脑子?”
父子二人连连叩首认错。
贾代化懒得责打,转而问道:“西府老太太近来如何?”
贾珍赶忙答道:“听说身子略有好转,但荣国府久未待客,与东府往来也少了。”
贾代化面色更冷,“断了往来也好。心思不正,只会带累家族。若西府得知我回来探问,一概回绝。”
贾珍与贾蓉面面相觑。
“老太爷这是要与西府决裂?”
心中虽惊,二人不敢违逆,只得应下。
又训斥几句后,贾代化挥手将二人赶走,眼不见为净。
待他行至贾家宗祠,见焦大倚在门前,醉醺醺地攥着酒葫芦。
“哟,大爷竟还能回来,倒叫老头子开了眼。”
焦大是宁国府老仆,曾随老国公贾演出生入死。当年危难之际,他舍命护主,自己靠马尿活命,将食物清水尽数留给贾演。贾代化念其旧恩,素来敬重,此刻听他调侃也不恼,只道:“开门,我进去祭拜祖宗。”
焦大灌了口酒,用破袖抹嘴道:“祖宗若见府中这般光景,怕要气得活过来。还有少奶奶被人劫走要不回的丑事,满城笑话哩。”
贾代化推了推门,“笑便笑罢,总比被殿下记恨强。岳家小子抢了人,府上还得谢他,天底下竟有这等道理?一群蠢材……”
他摇头踏入祠堂,背影略显佝偻。
焦大望着他的身影,笑意渐消,“六旬老汉还得上阵搏富贵,唉,可悲可叹。”
荣国府内,
东西两府比邻而居,诸事难瞒。
东府老太爷归来的消息传来,连贾母都惊得怔住,急忙派人前去问候。可派去的人回来时,个个哭丧着脸。
老祖宗,东府老太爷把东西都退了,把我们全赶出来了。
贾母脸色阴沉,长叹一声,半晌才道:都先下去吧。
待屋里只剩她一人,老太太靠在太师椅中闭目沉思:要出事了,这老东西记恨上我了。贾家本就式微,如今东西两府还要闹腾,这可如何是好?
......
北蛮大军突破紫荆关后,便长驱直入华北平原。
在这片平坦大地上,骑兵的优势得以充分发挥。虽然途中几座城池不如边关坚固,但因那火器又吃了些苦头。不过数日猛攻后,接连攻下易州、涞水、涿州、良乡,直抵卢沟河南岸。
乞颜帖木儿,把你那只宝贝猎鹰放出去,看看桥对岸可有埋伏。养了这么久,总该通人性了吧?
左大营万户乞颜帖木儿策马跟在吐吉可汗身侧,笑道:自然不是白养的。若对岸有人,它必会在空中盘旋示警,可汗且瞧着。
猎鹰展翅高飞,在空中盘旋一周,又落回乞颜帖木儿肩头。
可汗,看来对岸并无异常。
吐吉可汗满意点头:不错,倒是个有用的,不是摆设。随即下令:全军渡桥,在距京城十里处扎营。
兵临城下,吐吉可汗心情大悦,一扫往日阴郁,决心一鼓作气拿下京城。
杜恪,可有消息?紫荆关之事,作何解释?
杜恪与可汗并辔而行:已得信报。紫荆关之事是岳山暗中派家将送信所致,瞒过了所有人。除了他和信使,连守城的陈瑞文和押送的官军都不知内情。看来他已对城内细作起疑。
吐吉可汗略一皱眉:岳山倒是精明,不过如今大势已定。我既入京畿,他手中无骑兵,如何与我抗衡?
京城的布防图可到手了?
杜恪点头:已到手。九门守将的底细都已摸清,虽各处兵力时有调动,但这不足为虑,我们另有安排。
闻言,吐吉可汗更觉胜券在握。
好!攻下京城,再北上端了大昌太子的。这天下,也该轮到我们蛮人坐坐了!
当日渡过卢沟桥,蛮军先设下行营。
吐吉可汗在大帐中设宴犒劳各部首领,战前再次鼓舞士气。
如今除牵制居庸关边军的一路兵马外,我十二万大军已齐聚京城脚下,战马牲畜不计其数。这一路诸位劫掠所得,不过小利而已。京城的富贵,远超你们想象!
“待我们攻破京城,将财宝运回草原,你们的小部落便能壮大为中部落,中部落也能晋升为大部落。届时,草原上将无人能与我们抗衡,无论是西域的叶尔羌,还是东边的女真,都将臣服于我们。若能一举击溃大昌太子,覆灭其国,这片土地便将归于我北蛮,重现蒙古昔日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