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吉可汗神色恢复威严,淡然道:“好,依此路行进。”
……
枢密院政事堂内,
岳山展开边关急报,仔细阅道:“十月廿七,北蛮突破紫荆关,遭山空雷阻击,折损千余人,现正朝易州进发。易州与涞水驻军互为犄角,闭城固守,城下埋雷,暂阻北蛮南下。”
“然若无援军,两地恐难久守,望大都督速决。”
岳山提笔沉吟:“十月廿七之报已迟七日,北蛮三日内难抵城下,尚有应对之机。”
他挥毫批复:“不必死守,保存兵力,可毁桥南退定兴或北撤房山,断敌归路。”
此时,小吏入内禀报:“大都督,各部重臣与将领已齐聚议事厅,候您主持。”
岳山颔首:“即刻前往。”
步入厅内,文武官员分列左右,界限分明。岳山行至主位,环视众人。
“诸位久候。”他肃然道,“边关急报,北蛮兵临易州,十日后或抵京城。自耿炳文辽东叛乱起,我等筹备月余,大通河漕运昼夜不息,江南粮秣充盈京仓,足支一年之需。”
“各地千户所陆路运粮亦功不可没,既免城内争粮,尚有盈余。”
“城外防线以护城河为基,设壕沟、陷马坑及堡垒,顺义大营与通州呼应,备接太子殿下南归。”
“现城内守军十五万,征调民夫操练月余,可协防城池,总计二十万。分守九门,每门不足两万,压力非轻。”
众臣凝神静听,戴权执笔记录,备呈御览。
“二十万兵力不可尽布城头,故需机动策应。经斟酌,特命诸将分守各门,本督居中调度。”
他逐一下令:
冯唐守德胜门,马尚守安定门,忠勇亲王守东直门,蒋子宁守朝阳门,忠顺亲王守西直门,柳芳守阜成门,徐辉守崇文门,王兴守彰义门。
九门已定其八,唯正阳门未言。此门直面北蛮兵锋,虽未必首遭攻击,然干系重大。忠顺亲王见未得正阳门之任,眉头骤紧。
“岳山自称需居中调度,那这正阳门该由何人镇守?除我之外,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京城五处重炮,分别部署于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阜成门及正阳门。”
兵部左侍郎刘礼质疑道:“重炮应有八门,为何仅安置五门?”
岳山点头道:“其余三门我另有他用,暂且不便明言。现需文官分担事务,或需战时登城督战。此前冯愈冯同佥曾向我表露报国之志,可先负责城墙后勤。各城门间联络及城中百姓安抚之事,仍需专人负责以稳定军心,诸位可有人选?”
枢密院知枢密院事卢渊应道:“战事当前,枢密院责无旁贷。既然冯同佥已负责后勤调度,便由我承担城门间联络之责。”枢密副使柴朴亦微微颔首。
户部左右侍郎张侍郎与赵侍郎随即答道:“城内百姓安置事宜,可由户部协同兵马司衙役共同处置,此事无碍。”
“甚好。”岳山环视众人,“诸位还有何疑问?”
忠顺亲王忍不住问道:“正阳门守将何人?各门 几何?”
“各门兵力将根据北蛮军阵每日调整。至于正阳门守将,太子与陛下已有人选。”
“太子与陛下?”众人面露疑惑,纷纷望向戴权。
戴权取出一封鎏金诏书宣读道:“前京营节度使贾代化虽曾因一时糊涂在京作乱,然念其战功卓着,狱中悔过自新,现特许戴罪立功,主守正阳门,由内宫总管太监戴权辅佐,钦此。”
戴权收起诏书补充道:“此乃陛下亲笔。贾老将军能力毋庸置疑,锦衣卫查证其先前或遭奸人蒙蔽。北蛮对我军情知之甚详,望诸位谨言慎行,勿泄军机。”
听闻贾代化复出守城,忠顺亲王再无异议:“本王素来敬重老将军,既有陛下与太子安排,自当遵从。临危受命,实乃幸事。”
忽有传令兵疾步入内:“大都督,辽东急报!”
岳山展开军报,眉头骤紧。
“太子殿下旧疾复发,在广宁城前线交战时突然病倒,现已被救回宁远城,辽东军务暂由殷太和接管,首战失利?”
消息传来,满堂震动。
若辽东战局恶化,朝廷便需调遣边军驰援,甚至要设法接应太子回撤,固守山海关。
可边军一动,牵涉甚广。
如此一来,局势骤变,京城守备时日必将大幅延长。
战报一出,文武官员的守城决心再度动摇。兵部右侍郎李邱进言:“太子殿下边关受挫,若京城再有闪失,大昌危矣。不如请陛下、太子妃携宗室重臣先行南迁,保全皇室血脉。大都督坐镇京师,待边军驰援,里应外合,更为稳妥。戴总管以为如何?”
戴权沉默不语,岳山代答道:“未战先退,岂有此理?若百姓得知皇室弃城,必生大乱。何况效仿南宋偏安,岂能轻易收复山河?”
神武将军冯唐冷声道:“提议南迁者,居心叵测!朝中若有北蛮细作,李大人怕是首当其冲!”
枢密院同佥冯愈亦讥讽道:“前几日李大人府中姬妾携幼子家财南逃,独留发妻守宅。莫非李大人也想效仿,留妻守城,自己南遁?所谓‘诸班大臣’,可未必都如你这般怯懦。”
李邱仍坚持己见,称此举为保全皇室,亦有附和者。众人望向戴权,等他定夺。
戴权眯眼冷声道:“太子临行前有令,陛下亦有手谕,京城军务皆归岳山统辖,违者严惩不贷。李大人还是谨言慎行,安心履职。”
岳山又对主张南迁的官员道:“太子殿下征战边关,未尝败绩,今日虽因病暂困,岂会轻易陷于危境?尔等未免太小觑殿下了!”
众武将纷纷颔首,部分文官亦表赞同。
冯唐转而议战:“北蛮抵京首夜,必于郊外扎营,我军当出城袭扰,挫其锐气。”
李邱趁机反唇相讥:“冯将军莫非欲效靖康姚平仲之旧事?劫营不成,溃逃七百里,始得果腹?可见武将未必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你!”
二人剑拔弩张,岳山怒拍桌案:“住口!大敌当前,岂容内讧!”
又对冯唐道:“吐吉可汗精通兵法,首夜必严防劫营。若贸然出击失利,反损守城兵力。”
受辽东战局影响,冯唐略显焦躁:“总不能困守孤城,坐等援军。攻守兼备,方为上策。”
岳山沉声道:“我自有谋划,出战之时再传令各部……”
会议不欢而散,戴权收起笔墨,对身旁的岳山宽慰道:朝中文武素来不和,如今局势危急,仍有人暗中掣肘。陛下与太子殿下能稳住局面,城中太平无事,全赖你周旋之功。
岳山微微摇头:请戴公公速将此事禀明陛下,拟旨张贴安民告示,以定人心。
戴权点头:正合太子殿下之意,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你多保重。
待戴权离去,贾代化从门后转出,在戴权方才的座位旁坐下,叹道:这些文臣到此刻还不安分,只会添乱。说什么南迁,祖宗基业迟早毁在他们手里。
岳山神色不变:老将军可发现异常?李邱当真通敌?我观此人不过愚忠蠢钝。
贾代化颔首:所见略同。
枢密院那几位呢?冯同佥、卢院事、柴副使若真通敌,必会露出破绽。可有人与你接触?
贾代化沉吟道:原以为枢密院皆陛下亲选,不该有奸细。经你提醒,倒觉人人可疑。冯愈行事夸张,似在作戏;卢渊空谈大义,向来令人不喜;柴扑过于平静,仿佛事事预料之中——听闻战报时竟面不改色,只将茶盏轻放案上,实在蹊跷。
岳山摇头:或许只是沉稳。未得实证前不可妄动,且多加防范。老将军许久未归府了吧?该回去看看了。
贾代化冷哼:那群不肖子孙,老夫恨不得常住议事堂。
岳山正色:战前当祭祖焚香。
贾代化长叹起身,缓步离去。
……
十月廿一,秦王借火炮之利速破宁远,追击五十里,斩女真骑兵五百,降卒逾万。
十月廿二,秦王犒军振旅,开仓安民,令百姓返乡耕种,宁远渐复生机。
十月廿三,秦王沿堡垒战术推进,于宁远至广宁间四十里处筑连山、大兴二堡,巩固粮道。
十月廿四,广宁守军闻炮威,急修城防,于城外三里设障阻敌。
十月廿五,两军斥候相遇,广宁守将得知秦王安营扎寨,决意主动出击……
秦王的军队稳步推进,一旦攻下广宁城,辽西走廊便尽在掌握。
这将为后续攻势奠定基础,凭借连营堡垒,粮草补给畅通无阻。
驻守广宁的女真统帅额亦都并非庸才,得知秦王修筑堡垒后立即调兵袭扰,绝不容许敌军将火炮部署在距城四十里处。
女真铁骑倾巢而出,五百重甲骑兵居中,轻骑两翼策应,誓要焚毁大兴堡,为自家工事争取时间。
秦王闻讯即刻调兵遣将,亲率两千玄甲精骑、三千轻骑兵尽出,辅以炮车营驰援大兴堡。
奈何天意难违,这位久经沙场的统帅虽调度得当,却因旧疾复发坠马。
即便跌 背,秦王仍强撑精神继续指挥:孤无碍!保持阵型,不许收兵!骑兵冲锋时调头必乱,先稳住战线!
他面色紫红,喘息粗重,显然情况不妙。
激战过后,老将刘千户前来禀报:殿下,前线已稳,末将护送您回城。
秦王饮尽皮囊中的酒,沉声道:扶孤上马,不许用担架!
回到宁远城昏睡至夜,醒来时满屋将校静候。秦王动弹不得,只问:大兴堡战况如何?
刘千户跪禀:斩首三百,伤敌上千,我军仅损百余。堡垒工程未受影响,五日内可成。
秦王宽慰泫然欲泣的殷太和等人:孤只是劳累坠马,休养几日便好。戎马半生竟闹此笑话......殷太和暂代军务,切忌冒进。
......
冬月初四,秦王卧病十日未见起色。
宁远城议事厅内,殷太和与众将紧急商议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