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无日月。
百苓隐去周身气息，如同融入暗影的一缕清风，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冥府森严的宫阙回廊之间。她避开了巡逻的阴兵，绕过了气息强横的冥帅府邸，目标明确地朝着冥界最深处、那座最为恢弘也最为冷寂的宫殿而去——神荼帝君府。
府邸外围的禁制对她而言形同虚设，殿内极静，极空阔。玄黑色的巨柱支撑着高远的穹顶，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墙壁上幽幽燃烧的冥火。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冷冽异香，只是在这里，更为浓郁，缠绕在殿宇的每一寸空间里。
内殿的陈设意外的简洁，与外界的森冷威严不同，这里竟透着几分……人间烟火气？窗边摆着一盆长势极好的幽冥兰，那是她随口提过喜欢的异种；书案上摊开的不是生死簿，而是一卷人间的话本，旁边还放着一碟她偏爱的桂花糖糕；甚至在床上，还随意搭着一件她极为眼熟的……
嫁衣？
分明是之前去鬼市，她偷偷穿身上的那件。
后来她醒来后……好像扔了？没想到他又捡回来了？
虽然百苓早就猜到，暝光便是鬼帝神荼，可这层窗户纸，他不捅破，她便也耐着性子等。奈何这人沉得住气，时日一长，倒憋得她心绪难平，憋得都快内伤了。
所以，她决定做点什么——既然给了他无数次机会都不肯明言，那便休怪她亲自来寻个确凿的证据，好当面质询，看他如何辩驳！
忽然，外殿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声，正由远及近，朝着内殿方向而来！
百苓心头一凛。
此刻若被发现在此，未免显得她像是偷偷摸摸、心虚理亏。即便要质问，也该是她掌握主动，而不是这般被动撞破。
目光再次落在那件鲜红的嫁衣上，一个更大胆、甚至带着几分恶作剧和孤注一掷意味的念头骤然涌现——既然要证实，何不将证据穿在身上？看他面对此情此景，还如何狡辩！
百苓毫不犹豫地褪去了衣衫，将那件华丽的嫁衣穿上身，勾勒出窈窕曲线。她甚至来不及系好所有衣带，听得脚步声已至殿门，立刻身形一旋，像刚刚的嫁衣一样，趴到了床上。
她想的是，等他们进来聊完，再出去质问。
几乎在她藏好的瞬间，内殿的门被轻轻推开。
锦被之下，百苓屏住呼吸，耳畔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倒要看看，这位瞒了她许久的鬼帝大人，看到这件嫁衣……不，是穿着这件嫁衣，藏在他床上的她时，会是何等反应！
这下，看他如何解释！
然而，那阵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朝着床榻的方向而来。
下一刻，床榻边沿微微下陷。
来人坐下了。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了过来，轻轻搭在了她小腿边缘。那动作带着一种了然的从容，甚至……隐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百苓正想起身质问，忽然发现动弹不得。
“咦，我的寝殿，何时多了个自荐枕席的新娘？”
而那只手，游离往上。
缱绻温柔，嫁衣一点点破碎。
一阵窒息的喘息，颠来覆去，不知过去了多久。
百苓觉得浑身都像被卡车碾了好几遍，他似乎特别来劲。就在新一轮开始前，百苓终于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等……等一下。”
她翻身，怒视他，“没完了是吧？”
但声音干哑，很是虚弱。
神荼将一杯茶水递到她唇边，“来，喝水润一润。”
百苓却恼怒地推了他一把，拉过床幔遮掩自己，“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很好吃。”
“……我像在开玩笑吗？”
神荼任由她推搡，无奈轻叹，“可是小苓，我从未刻意隐藏过自己。”
他抬起左手，露出无名指那枚菱环银戒。撤去了神力掩饰，百苓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本源气息。
她一怔，这怎么可能？
“你是很久以前，你给我的礼物。藏在那幅画里，让我心惊胆战了很久。”神荼提起往事，眼底闪过一丝后怕的阴霾，“但我就当，那是你给的定情信物。所以我礼尚往来。”
他轻轻托起她的手腕，指尖抚过那串始终相伴的变石手链，“这是我的回礼。”
百苓的呼吸一滞，“你……”
“我的本源。”他坦然，迎上她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今往后，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已经忘了今天来是为质问，百苓低头，看着腕间的手链，又抬眼望向面前这人。这张脸，属于冥府至尊，属于陪伴她百年的柳灵郎，更属于早已将性命与神魂都与她紧密相连的……心上人。
她抬眸，眼底水光潋滟，“好，但若你再骗我……”
神荼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下颌轻抵她的发顶，在她耳边诉说深情款款的誓言。
“期限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