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敲下文档最后一个字时，晨光漫过厂房铁皮，在净化机外壳投下斑驳光影。
她合上笔记本，看向那台矗立在角落的银色机体。
春棠低头核对采购单，听到声音抬头道：“刚送到，夏蝉已经在装了。”
话音刚落，机箱旁边传来一声闷响。夏蝉蹲在地上拧螺丝，额角沁出细汗。她旋紧最后一颗螺栓，起身道：“可以通电试试了。”
沈微澜点点头。冬珞坐在操作台前，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屏幕上电压监测曲线一开始有些波动，随后逐渐平稳上升。
冬珞盯着屏幕道：“正常。”
沈微澜走到她身后问：“c7节点呢？”
冬珞调出日志道：“还在试探，进不来。每次一靠近就被弹回去，我已经埋了追踪包，它再动就能反向定位。”
沈微澜盯着跳动的Ip地址，未作声。
秋蘅走过来，手里拿着密封罐道：“外壳接缝我补了药理级胶，滤芯寿命能多撑两个月。不过，若长期在潮湿环境用，还得加防潮层。”
“先记下来。”沈微澜接过罐子放在桌上，“等测试完再决定。”
厂房大门被推开，学者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他今天没穿昨天那件深灰衬衫，换成了利落的短袖工装，袖子卷到手肘，手里还拎着一个工具盒。
“听说你们今天做联调？”他把包放在桌边打开，“我带了几个传感器，能测能耗峰值。”
沈微澜看了他一眼：“正好，我们正要改外接模块。”
学者走到净化机旁，手指轻点电源接口，皱眉道：“这设计太依赖市电，万一断电，备用电源切换有延迟，数据会断。”
“我们加了本地缓存。”冬珞说。
学者摇头道：“用户不会看日志，他们只看结果。若净化中途停三秒，合同可能就作废了。”
“那就让它不停。”沈微澜开口，“夏蝉，把物理断路开关移到主机外侧，加个防护罩。”
“我建议加太阳能辅助。”学者从工具盒里拿出一张电路草图，“不用大功率，够维持监测模块就行，偏远厂区也能用。”
春棠立刻掏出计算器：“轻型合金壳体加光伏板，单台成本涨三百七，但运输和安装难度降一半。”
“值。”沈微澜说，“改方案。”
“滤芯提示呢？”学者又问，“现在是手动记录更换时间？”
秋蘅点头：“靠运行时长估算。”
“太被动。”学者打开手机，调出一段代码，“我写了个低功耗芯片程序，能实时监测滤材损耗，到阈值自动报警，还能同步到管理端。”
冬珞凑过去看了一眼：“这协议……能嵌进我们的系统？”
“试试。”学者把手机递给她，“我昨晚调的，还没正式命名，先叫‘哨兵’吧。”
冬珞接过手机，滑动几下屏幕，忽然抬眼：“这逻辑结构……你之前真没碰过这类项目？”
学者笑了笑：“质疑别人的时候，总得先搞懂人家在做什么。”
沈微澜没笑，但眼神柔和了些：“那就整合进V2.0。春棠，更新预算，优先订光伏板和传感芯片。”
“马上。”春棠打开电脑。
“秋蘅，密封材料换成双层复合的。”沈微澜继续说，“外层防尘，内层缓释抑菌剂。”
“我手头有现成配方。”秋蘅翻开笔记本，“加点薄荷脑，出风还能带点清凉感。”
“挺好。”沈微澜点头，“用户不是机器，也得舒服。”
十点整，所有改动完成。净化机重新组装好，太阳能板在晨光中泛着冷冽金属光泽。冬珞在后台按下启动键，机器嗡鸣一声，指示灯由黄转绿。
“开始六小时模拟测试。”她说。
数据流缓缓滚动，pm2.5浓度从320开始下降。厂房里没人说话，大家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夏蝉站在机房门口，手里握着记录仪，眼睛盯着监控屏。春棠盯着成本表，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运行状态。秋蘅在药剂柜前整理密封胶管，动作干净利落。
测试进行到第三小时四十七分，警报突然响起。
冬珞猛地抬头：“主电源断了！”
所有人冲向操作台。屏幕上的电压曲线骤然归零，紧接着备用电源启动，绿线重新爬升。
“三秒空白。”冬珞快速调取本地缓存，“数据补上了，标注‘外部断电’。”
“谁动的电闸？”沈微澜问。
夏蝉已经冲向配电间。两分钟后回来：“总闸被人拉了，但指纹锁没记录，应该是用钥匙开的。”
“厂方有几把钥匙？”
“三把。”冬珞调出管理记录，“两把在值班室，一把在对接人手里。”
“现在呢？”
“值班室那两把……半小时前借出去了。”
沈微澜冷笑一声：“挺会挑时候。”
她走到电话前，拨通企业对接人号码：“我们设备刚经历一次非计划断电，数据有三秒中断。为确保测试公正，建议贵方派技术人员驻场，共同监督后续运行。”
对方沉默几秒：“我们不知情……可能是线路老化。”
“那正好。”沈微澜声音平静，“老化问题，早点发现，早点修。”
电话挂断。屋里没人松口气。
“c7节点动了。”冬珞突然说。
所有人看向她。
“刚才断电那三秒，它尝试接入后台，频率比之前高十倍。”冬珞手指敲着键盘，“这次我抓到了痕迹，Ip跳转了四次，最后一次落在一个空壳公司，注册地在郊区。”
“绿源科技？”沈微澜问。
“是。”
“留着。”沈微澜说，“别堵，让它继续探。我们多录点证据。”
“可他们要是再断电呢？”春棠担心地问。
“那就让他们断。”沈微澜走到净化机前，伸手轻轻摸了摸新装的太阳能板，“机器不会说话，但数据会。断一次，我们就记一次。总有人听得见。”
下午三点，测试进入最后阶段。pm2.5降到41，空气质量达到一类区标准。冬珞导出完整数据包，打印出报告。沈微澜在封面签下名字，递给学者：“这是V2.0版的最终测试结果，你看看。”
学者接过，一页页翻过，最后停在能耗分析那页：“比初版省电38%，接口稳定性提升明显。这个‘哨兵’系统……很实用。”
“你写的。”沈微澜说。
“但我没想到它真能跑通。”学者抬头，“我以为……你们会藏着。”
“藏着的成果，走不远。”沈微澜说，“我们不靠秘密活着，靠事实。”
学者没再说话，只把报告轻轻放在桌上。
突然，冬珞的电脑发出提示音。她盯着屏幕，眉头一皱。
“怎么了？”沈微澜走过去。
“c7节点又来了。”冬珞压低声音，“这次不是试探，它在上传东西。”
“传什么？”
“一段代码，伪装成系统更新包。”冬珞快速操作，“内容是……远程控制指令。”
屋里瞬间安静。
“能反向推吗？”沈微澜问。
“能，但得让它传完。”冬珞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我现在切断，它就知道暴露了。”
沈微澜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从1%缓缓上升。
“让它传。”她说，“传完，我们再回礼。”
进度条走到98%，冬珞的手指终于落下。屏幕一闪，代码包被截获，同时追踪程序自动反向注入。
“拿到了。”冬珞低声说，“注册人信息……出来了。”
沈微澜凑近屏幕。姓名栏空白，但关联手机号显示了一个常用社交账号。她记下号码，没说话。
“要不要报警？”春棠问。
“不急。”沈微澜转身看向净化机，“让他们以为得手了。等他们觉得自己赢了，才会露出更多破绽。”
她拿起笔，在测试报告背面写下一行字：“V2.0定型，量产准备启动。”
厂房外传来引擎轰鸣，两道人影穿过晨雾走来。
一辆工程车停在门口，下来两个穿工装的人，朝这边走来。
“是厂方的人。”夏蝉盯着监控，“手里拿的是……新电表？”
沈微澜眯起眼：“让他们进来。”
人进来后，领头的递上文件：“公司决定给你们单独拉一条专线，以后电力独立计量，不会再受干扰。”
她问：“那旧配电间的钥匙，能不能借我们用两天？我们想做个对比测试。”
对方一愣：“应该……不用了。”
“那能不能把旧配电间的钥匙，借我们用两天？”她问，“我们想做个对比测试。”
“这……”对方犹豫。
“放心。”沈微澜笑，“我们不动你们设备，只接个记录仪。”
对方看了看同事，点头：“行，但得有人在场监督。”
“可以。”沈微澜回头，“夏蝉，你负责对接。”
夏蝉应声上前。
人走后，屋里才松了口气。
“他们急着换线，是怕我们查旧系统？”春棠问。
“怕的不是系统。”沈微澜盯着那份文件，“是怕我们查到他们连过什么。”
冬珞突然抬头：“c7节点……断了。”
“断了？”
“彻底下线，Ip注销。”冬珞刷新几次，“消失了。”
屋里安静下来。
沈微澜慢慢坐回椅子，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它不会真消失。”她说，“只会换个名字，再回来。”
秋蘅走过来，低声问：“那我们……还等吗？”
沈微澜看着净化机平稳运转的绿灯，说了两个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