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散。
该送的宾客都已经送走。
江喜玲的娘陆氏十分不想走,最后还是被哄走了。
霍氏穿着茄色蝙蝠纹的褙子,腰肢挺直地坐在首位。她方才已经重新梳洗过了,厚重的脂粉遮住了疲乏不堪的肌肤。尽管不做主母多年,但她仍旧有将军太太的气势。
每逢年节,她虽没有诰命,可是作为将军太太,也是能进宫觐见皇帝皇后的。
江喜玲一进门,跟在她后面的文娘子就被两个粗使婆子给绑了起来,紧接着又被粗使婆子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
文娘子望着主子,呜呜的求救。
江喜玲尖叫了起来:“母亲这是何意?文娘子一直对我忠心耿耿,若是得罪了母亲,母亲罚我便是,却不必如此打我的脸。”
霍氏厉声道:“何为忠仆?劝着主子做善事,那才是忠仆!帮着主子作恶的,是恶仆,理应乱棍子打死扔到乱葬岗去喂狼!”
文娘子被堵了嘴巴,又被捆了手脚,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猛地直摇头。
她劝过主子的,但主子不听!
江喜玲尖声道:“文娘子是我的陪嫁,算不得是陈家的人,母亲没有权力处置她!”
“呵,算不得陈家的人。她文娘子,吃我陈家的,用我陈家的,月钱是陈家发的,如何算不得陈家的人?若是你非要如此说,也好,她跟着你离开陈家,便算不得陈家的人。”
离开陈家?江喜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才道:“母亲是什么意思?要休了我?我可是替夫君生了儿子的,我还替夫君谋了官职,像我这样的儿媳,母亲没有理由休了我!”
“呵。”霍氏冷笑,“没有理由休了你,倘若再让你在我陈家待着,我陈家人非得被你害死不可!”
“母亲这是何意?我一心向着陈家,替陈家人谋福利,便是让七妹嫁给忠勇侯府的裴大,那也是为了陈家好!七妹都老大不小了,亲事迟迟未定,我们陈家人的亲事,都要被她拖累了!”
“我女儿的婚事,还轮不到你置喙。她倘若想嫁,那我便好好的替她物色夫婿;倘若她不想嫁,那陈家便养她一辈子!”霍氏护女,霸气尽现。
江喜玲冷笑一声:“母亲好大的口气。母亲有没有想过,你们百年之后,七妹又是靠谁来养,谁来护?将来其他兄弟分家另过,有谁肯领了七妹去?七妹最后还不是要靠我们大房来养?母亲还是想好了再说罢。”
“我不靠谁养,我可以自己养活我自己。”陈七娘子在外面叫着,推开门扇走进来,双眼含恨地看着江喜玲,“都说虎毒不食子,浚哥儿可怜,投错了胎。”
“你有何资格说我?若是你真心为了浚哥儿好,早就麻利地答应与裴大的亲事了。”江喜玲是一丁点都不肯认输,嘴皮子厉害得很。
“来人,将文娘子拉下去,先打上二十大棍,让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说清楚了,签字画押,再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去!”霍氏恨声道,不屑得再与江喜玲废话,“来人,将大公子速速叫回来!这江氏,今日便得休了!”
霍氏竟是玩真的!
江喜玲方才还以为霍氏是在吓唬她。
毕竟她可是陈家长房长媳,还生了陈家的长孙。她是有错,但不至于被休弃!
江喜玲叫道:“陈司定的官职是我娘家替他谋划的,他若是敢休了我,他的官位便不保!”
“我宁愿他做一名田舍翁,也要休了你!”霍氏神色威严,丝毫不惧江喜玲威胁。
母亲这是来真的?
站在一旁的陈七娘子其实并不希望最后的结果是这样。
她更希望的是,大嫂嫂改邪归正,一家人又回归和睦的生活。
若是大嫂嫂嫌她在家里碍眼,她可以离开家,到道观里一盏青灯伴此生。
“母亲……”陈七娘子正要开口劝,江喜玲也正要叫,管家慌慌张张的进来:“太太,大奶奶,不好了,外头来了一名年轻妇人,非说她怀了大公子的亲生骨肉,今晚回来认祖归宗了。”
“不成器的家伙!”霍氏气得大骂,“那逆子有没有回来?”江氏的错是一回事,儿子管不住自己,犯错又是另一回事!
陈家近来,可真是多事之秋!
江喜玲却是失魂落魄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管家,你可是说错了?夫君最是听我的话,如何会与外头的那些狐媚子有染?”
前几日丈夫是说过她父亲送他舞姬,可也是前几日的事情呀。怎地一转眼,那女子就怀上了呢?
江喜玲想到这里,一阵干呕。
陈七娘子同情地看着江喜玲。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大嫂嫂,如今可怜得像个被人抛弃的女子。
“浚哥儿的事情,暂且放一旁。江氏,你先去处理那妇人的事情吧。”霍氏疲累地吩咐江喜玲。
江喜玲一言不发,直起身子,拭了拭泪,神色莫测的走了出去。
“我也一起去。”陈七娘子说,便要追上去。
这件事是大哥做得不对,她虽是妹妹,但要公平公正。
“琪儿。”霍氏却是叫住她,“请沈大娘子过来。我有话要与沈大娘子说。”
陈七娘子也才想起一件事:“今日的钱还没有结与沈大娘子。”
沈绿进门时,霍氏亲自迎上来:“沈大娘子,今日多亏有你。”
其实这件事现在想想,便能想出其中的破绽来。
是她着相了。
“不必客气。”沈绿疏离而有礼。
陈勾当为人不错,陈七娘子也不错,总体来说,陈家人还是不错的。
她不过是举手之劳。
若是霍氏知晓她今晚经历之事,定然会后怕不已。
“这是今日的酬劳,以及这是沈大娘子救我儿性命的酬金。”霍氏亲自将一个木匣子交到沈绿手上。
沈绿本来没打算揭开木匣子。
霍氏却帮她揭开:“这里头庄子的地契,是我的陪嫁,以后就是沈大娘子的了。”
霍氏的声音轻轻:“我知进儿病情尚未稳定,但老身豁出老脸去,恳请沈大娘子以后倘若要定亲的话,可否能考虑一下我家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