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的红汤还在咕嘟咕嘟地翻滚,散发着霸道而温暖的香气,但山洞里的气氛,却因为楚清歌眉心的灼痛和沈墨剑穗的异常发烫,瞬间从方才那点荒诞的温馨跌回了冰冷的现实。
楚清歌捂着额头,那灼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残留的悸动让她心有余悸。她下意识地看向沈墨,正好对上他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
“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楚清歌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又指了指沈墨剑柄上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此刻却隐隐透出不凡温度的旧剑穗,小声道:“刚才……你也感觉到了?”
沈墨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微微发烫的剑穗,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清冷的眉宇蹙得更紧。他重新闭上眼,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内敛,却也更加紧绷。
楚清歌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大意,连忙将丹火控制的火锅温度调低,免得真把山洞点着了。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是……是追兵?还是这山洞本身有问题?”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话本里写的,什么古修洞府、妖兽巢穴,心里有点发毛。
沈墨依旧沉默,只是摇了摇头。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楚清歌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福至心灵,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本能地运转起她那还不算完全熟练的通灵之体。她不敢去直接“听”沈墨的心声——那太冒犯,而且她怀疑自己根本“听”不懂这块冰坨子的内心——而是将感知像触角一样,轻轻蔓延到他周围的空气中。
一种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波动”被她捕捉到了。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阴冷、暴戾,充满了破坏欲,正从沈墨体内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虽然极其微弱,却被她敏锐地感知到了。这气息与她胎记曾经吸收过的、沈墨逸散的魔气同源,但此刻似乎更加活跃,更加难以控制。
“是……是你的魔气?”楚清歌恍然大悟,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确定,“它在……躁动?”
沈墨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暗流汹涌,他看向楚清歌,眼神复杂,带着一丝被看穿的锐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他没想到,在锁灵链封锁了绝大部分灵力和神识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魔气的异常。
“……嗯。”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算是承认。锁灵链虽然锁住了他的灵力,却无法完全禁锢与他性命交修的天煞魔体本源,心魔因伤势、情绪以及可能存在的未知引子而躁动,魔气便随之不稳。这剑穗,与他心神相连,魔气异动,它便生出感应。
“是因为伤势太重?还是……”楚清歌想起刚才那锅特辣火锅,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被我那火锅辣的?”
这猜测实在有些无厘头,沈墨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再次沉默下去,算是默认了前一个原因,否定了后一个。但他紧抿的唇线和额角渗出的、不同于吃辣带来的细汗,显示他正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楚清歌看着他这副强忍痛苦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踹翻棋盘”而产生的豪情壮志,瞬间被现实的冷水浇熄了大半。是了,他们现在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强敌环伺,而己方最强的战力不仅重伤,还自带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心魔炸弹”。
“那个……剑穗发烫,是在预警?”她试图理解这其中的关联。
沈墨微微颔首,惜字如金:“心神相连,气机牵引。”
“哦……”楚清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在沈墨苍白的脸和那发烫的剑穗之间来回扫视,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通灵之体带来的感知让她清晰地“看”到那丝丝缕缕、试图冲破束缚的黑暗气息,它们像被困的野兽,焦躁地冲撞着牢笼。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秘境里,还有刚才吃火锅前,自己胎记似乎也吸收过一点点沈墨逸散的魔气,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好像……也没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反而当时觉得灵力还活跃了一丝?
一个大胆(或者说作死)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用商量的语气开口:“那个……沈师兄,你看啊,你这魔气老是这么躁动也不是个事儿,对吧?万一待会引来了什么不该来的东西,或者你一个控制不住……咱们这临时小窝可就保不住了。”
沈墨抬眸看她,眼神里写着“所以呢?”。
楚清歌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他周围那无形的、躁动的魔气:“我这儿,好像……大概……也许……能帮你吸走一点点?”她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补充道,“就一点点!多了我也怕撑死!就当……就当是饭后消食,帮你减轻点负担?”
这个提议着实超出了沈墨的认知范畴。他修炼浩然剑道本就是为了镇压和净化魔气,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主动“吸收”魔气,更何况是号称能与草木通灵、修炼正道丹术的楚清歌。这无异于引火烧身。
“胡闹。”他冷声吐出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我没胡闹!”楚清歌试图据理力争,“之前在秘境,还有刚才,我真的吸了一点点,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活蹦乱跳的!我的通灵之体好像……有点特别?”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归结于金手指的变异,“反正你现在被锁灵链捆着,靠自己压制的效果估计也打折扣,让我试试呗?死马当活马医……啊呸!我是说,尝试一下新方法!”
沈墨看着她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亮得执着的眼睛,眉头紧锁。他深知自己魔气的危险性,稍有不慎,便会侵蚀心智,污染灵力。让她涉险,绝非他所愿。
然而,体内魔气的躁动确实因伤势和心魔而愈演愈烈,锁灵链的存在更是雪上加霜。剑穗持续传来的烫意,如同一声紧过一声的警报。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更强烈的魔气似乎因他心绪的波动而猛地窜动,他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周身那阴冷暴戾的气息骤然浓了一丝。
楚清歌的通灵之体感知得清清楚楚,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急切:“哎呀别磨蹭了!再磨蹭真要炸了!你就当我是个人形净化器,还是便携式的!快点,就一下!”
说着,她也不管沈墨同不同意,闭上眼睛,尝试着主动运转通灵之体,将那股玄之又玄的感知力,如同细小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躁动的魔气源头。
沈墨在她靠近的瞬间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避开,却因伤势和锁灵链的限制动作慢了半拍。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亲和力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他体内那狂暴的能量边缘。
紧接着,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一缕原本不受控制、试图冲击他理智防线的魔气,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竟然真的分出极其细微的一丝,脱离了主体,温顺地(至少表面上是)流向楚清歌眉心那火焰状的胎记。
胎记再次传来熟悉的灼热感,但这次并非剧痛,而是一种……被填充的、微微发胀的感觉。那丝魔气流入后,并未像她预想的那样被“净化”或消失,反而像是汇入了一个特殊的容器,被暂时储存了起来。而她自己的灵力,似乎也因为这外来能量的注入,而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涟漪。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吸收的魔气量对于沈墨体内躁动的总量来说,堪称九牛一毛。
楚清歌睁开眼,摸了摸额头,感觉除了有点热,好像……没啥不适?她甚至觉得精神了一点?她看向沈墨,带着点小得意和求证:“你看,我说了吧?没事!”
沈墨感受着体内因那丝魔气被抽离而略微减轻的躁动,再看楚清歌确实活蹦乱跳、眼神清明,甚至脸颊还因为刚才的“操作”和锅底的热气显得红扑扑的,他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这完全违背了他所知的修炼常识。
剑穗的温度,似乎也随之降低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程度。
楚清歌见他没反驳,胆子更大了些,试探着问:“好像……有点用?要不要……再来点?”
沈墨抬眸,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复杂得让楚清歌心里有点发毛。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楚清歌挠了挠头,实话实说:“不知道啊。但好像……能帮上点忙?”她顿了顿,小声嘀咕,“总比干看着你难受强吧……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山洞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火锅汤底偶尔冒起的泡泡发出轻微的“噗噗”声。逃亡路上的第一个夜晚,因为一块火锅底料,和一次匪夷所思的“魔气疏导”,变得愈发离奇起来。
沈墨看着眼前这个思维跳脱、行为大胆、身上藏着连她自己都可能不清楚的秘密的少女,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这位被迫绑定的“亡命搭档”,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