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北与高良玉及几位相熟的老板寒暄完毕后,感觉酒水略多,便悄然离席,走向宴会厅外侧的卫生间。
卫生间装修得极为奢华,大理石台面光可鉴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味。邵北解决完生理需求,正站在宽阔的洗手台前,低着头,任由温热的水流冲洗着双手,思绪却还沉浸在刚才与高良玉的谈话以及宗耀祖那场闹剧中。
就在这时,身旁的另一个洗手台也响起了水声。
邵北下意识地抬眼,透过光洁的镜面,看到了一张沉稳甚至略带冷硬的面孔——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郑安民。
郑安民也正通过镜子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常,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洗手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节奏感。
郑安民这个人不简单,身居高位气势逼人。
“邵局长。”郑安民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今天会上,受委屈了,我听见一些不好的唏嘘声,你别太放在心上。”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审视的目光,更像是一种试探。
邵北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微微一笑,同样透过镜子看着对方:“郑书记言重了,一点小误会而已,我们年轻同志里面,肯定有个性的人,正常。算不得委屈。”他轻描淡写地将宗耀祖的挑衅归为“年轻人气盛”,既显得大度,又 适时地贬低了对方。
郑安民也关了水,拿起另一张纸巾擦拭着手指,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耀祖是有些浮躁,被他父亲惯坏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更加聚焦在镜中邵北的脸上,“邵局长的能力和定力,我是很欣赏的。孙县的情况复杂,你能在短时间内稳住局面,推进工作,很不简单。”
他开始抛出了橄榄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分量:“市里未来的发展,尤其是政法系统与社会经济建设的衔接保障,需要像你这样既有冲劲又懂方法的年轻干部。有时候,选择一个合适的平台,能少走很多弯路。”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几乎是在暗示只要邵北“选对”队伍,他郑安民就可以提供资源和庇护。
邵北擦手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随即继续,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温和了些,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郑安民的眼神微微凝滞:
“郑书记过奖了。我能有什么能力,不过是按照市委市政府的统一部署,在丁市长和各位领导的指示下,尽力做好本职工作罢了。”他先是把功劳推给了上级部署,紧接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坦诚”,目光清澈地看向镜中的郑安民:
“不过郑书记,您这么看重我,特意点拨我……丁市长他知道吗?我听说,丁市长对干部的要求和培养,向来是有通盘考虑的。”他微微歪了歪头,显得毫无心机却又一针见血,“您这样私下里……拉拢我,会不会……让丁市长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这一击,堪称精准而犀利!
邵北直接点破了郑安民此举可能存在的越位嫌疑——谁不知道你郑安民是丁仪伟线上的人?你绕过丁市长来拉拢我,是真的惜才,还是别有心思?你请示过你的“老大”了吗?
郑安民擦拭手指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冷静面孔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和阴沉,虽然瞬间消失,但显然邵北的话戳中了他某个隐秘的点。他大概根本没料到,邵北这个“基层上来”的干部,不仅敢拒绝,还敢如此直接、如此犀利地进行反击,而且直指核心的权力关系。
卫生间里一时间只剩下通风系统细微的嗡鸣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男人通过镜子对视着,一场无声的较量在弥漫的水汽和香氛中激烈交锋。
片刻后,郑安民率先移开了目光,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更冷了几分:“邵局长多心了。丁市长知人善任,对有能力肯干事的干部,向来是爱护的。我也只是惜才,随口一说而已。”
他这话等于是否认了“私下拉拢”,将一切又拉回了官面文章。
邵北也笑着将纸巾扔掉,语气轻松:“那就好。我就说嘛,丁市长和郑书记您肯定是一条心,都是为了海州的发展。是我理解错了,郑书记别见怪。”他完美地就坡下驴,仿佛刚才那句犀利的质问真的只是一句无心的“理解错误”。
郑安民深深看了邵北一眼,不再多言,点了点头,率先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邵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这场短暂的洗手间交锋,看似平局,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让郑安民意识到——他邵北,绝非可以轻易拿捏、随意站队的棋子。未来的路,注定步步惊心。
更重要的是,郑安民既然做出了拉拢自己的态度,那自然对自己的看法与其他人不同,也许他猜出了什么,甚至知道有些事背后的操盘手就是自己。
如果这样,他却没有直接报告给丁仪伟?他在打什么小算盘。
或许,或许他和丁仪伟也不是一条心。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丁仪伟的经济问题没多久就要爆出来了,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假繁荣。
这里面会不会有郑安民的操作?
邵北来不及多想,时间差不多了,他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向了会场。
此刻的会场已经到了尾声。
许多人在觥筹交错之间有些醉意,邵北走到林虹李逝身边。
“邵局,您去了这么久?”林虹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肚子有点不舒服。”
“我就说这里菜不新鲜。”李逝搞笑地插嘴道。
林虹给了李逝一个白眼,随后看向邵北,“没什么情况吧。”
“没事没事,”邵北摆了摆手,“马上市里有个调研,你开车送我吧,我喝了点酒。”
“没问题。”林虹点了点头。
“你看咱头,就是习惯好,喝酒不开车。”李逝又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