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疲倦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石室,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让惊轲瞬间寒毛倒竖!他猛然转身,长虹剑已然无声出鞘半寸,内蕴的温润红光在昏暗光线下如一泓待发的熔金。
只见方才他进入的青铜齿轮浮雕大门侧后方,石壁上无声滑开一道不起眼的缝隙,一个身影从中迈步而出。
但,那不是人!
身材高挑,体态呈现出一种流畅到失真的匀称。肌肤并非肉色,而是泛着冷光的月白色上等硬木雕琢打磨而成,关节处裹着柔韧漆黑的皮革。
它的脸庞极其精致,五官如画,一双琉璃眸子镶嵌其中,没有眼白,只有两点深邃幽暗的瞳孔,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惊轲,透着一股诡异的漠然。
它身着月白长袍,样式古朴,腰间却束着一条玄铁打造的精巧腰带。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双臂自然垂落,各持一柄形制奇特的短剑——剑身细窄如刺,闪烁着深蓝幽光,一看便知淬有奇毒,非是凡兵!
这赫然是一个做工登峰造极的机关人偶!方才说话的声音,显然也是通过某种传声机关发出!
惊轲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强行挤出他那招牌的嬉皮笑脸:“哟!好俊俏的木头姐姐!张长老果然了得,水府里面藏佳人……只是这初次见面就动家伙,不太厚道吧?咱也没带礼啊!”
回应他的,是琉璃眸子骤然亮起的冰冷蓝光!
“唰!唰!”那双持毒剑的手臂快得化作两道白色残影!一刺咽喉,一削腰腹!角度刁钻,狠辣迅捷,没有丝毫征兆!
“嚯!”惊轲怪叫一声,脚下自在无碍陡然展开!人如风中飘絮,看似惊险万分地扭腰、滑步,两柄毒剑几乎是贴身而过,带起的锐风刮得他肌肤生疼!
“火气这么大?姐姐我跟您老认亲行不行?朱鱼阿姨可是我敬佩的女中豪杰!”惊轲嘴里喊着话,手下丝毫不慢!长虹剑终于完全出鞘,剑身嗡鸣,内蕴的赤金色光晕如流波荡漾。
他并没有直接硬撼双剑人偶的快攻,剑势一摆,积矩九剑起式应手而出!看似是守势,剑光却在身前尺许之地划下一个圆融无瑕、隐含方正之气的赤金光圈!
两柄蓝汪汪的毒剑刺入光圈,仿佛陷入无形粘稠的泥潭,速度骤减,剑尖那诡异的蓝芒竟被赤金光晕冲淡了几分!
“张前辈!晚辈惊轲,受故人之女冯如之冯小姐所托,特来拜会!与您绝无恶意!只是有几句关于当年黄河水患的旧事相询!”惊轲趁机深吸一口气,运功将声音尽可能清晰地送向整个空间深处,试图传达到可能隐藏在暗处控制这一切的张万师耳中。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更凶猛的攻势!
那双剑人偶的动作毫无迟滞,双剑受阻,它轻盈无声地旋转起来,月白袍袖翻滚如云,双剑瞬间化作两团蓝色流光!
自在无碍虽妙,此刻地方受限,面对这暴雨梨花般的毒剑泼洒,顿感压力倍增!剑光层层叠压,“呲啦”一声,惊轲的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
更要命的是,周围有了变化!
沙盘上,开封城那些原本只是静静“演戏”的大小木偶,不知何时头颅诡异地转向了惊轲的方向!“嘎吱嘎吱!”刺耳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民居的屋顶、临街的窗户、大相国寺的牌坊深处……无数巴掌大小、形如八爪蜘蛛的金属小玩偶猛地弹射出来!它们没有眼睛,口器位置却弹开,露出细小的发射孔!
“突突突突突——!”
一片黑压压的、细如牛毛的淬毒钢针,带起阵阵腥风,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窝,铺天盖地朝着惊轲周身各处要害笼罩而来!
“我去!群殴还带放暗器的!你们墨家还讲不讲‘兼爱非攻’了!”惊轲彻底炸毛了!这他妈可比面对契丹骑兵的箭雨还要阴毒!
他再无半分留手,积矩九剑化守为攻,“中宫砥柱”、“移星换斗”两式并用!长虹剑在他手中变得大开大阖,剑光如山岳般沉稳厚重横扫,又精准刁钻地点、崩、挑、拨,将靠近的毒针磕飞。赤金剑光流转如一道火轮,将自身护得密不透风!
叮叮当当!细密的撞击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地面上瞬间落满一层黝黑的细针。偶尔有漏网之针射到他身上护体罡气上,也被那坚韧的劲道弹开,未能破防,却惊得他心头一阵抽紧——这毒沾上一点绝对够呛!
压力剧增!双剑人偶的致命毒剑如同两条伺机而动的银环毒蛇,随时寻找着毒针海洋中的间隙!
更麻烦的是那些八爪蜘蛛小偶,被打落一批,沙盘里立刻又“嘎吱”冒出更多!它们爬行跳跃,发射口不断调整方向,毒针像是没完没了!
“停渊止水!给我静!”惊轲心中暴喝,全力运转他那奇特的“无名心法”!刹那间,他狂暴催动的积矩九剑剑势猛然一敛,整个人气势从爆裂转为一种极致的、深沉的平稳!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
这并非放弃抵抗,而是将全部精神与感官沉入那浩瀚的“水”之意境!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不再拘泥于用眼睛去看那快若闪电的毒剑轨迹,不再去捕捉四面八方飞来的针尖!那喧嚣的机括转动声、剑刃破空声、毒针飞射声……在他无比凝神平静的感知中,骤然被放大了百倍千倍!
整个世界仿佛被拉慢了,只剩下无数振动、气流、摩擦在精神世界里构建出无比清晰的轨迹图!
尤其是那双剑人偶——它的核心!在感知深处,一个位于它胸椎中段靠后的位置,发出一种极其高亢、规律而快速的能量波动!如同它的心脏!
这便是驱动如此精妙杀器的动力核心!
机会稍纵即逝!就在双剑人偶旋身换招,一剑直刺递出,一剑毒蛇般横扫下盘的瞬间!
身法被他发挥到极致!不退反进!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贴着横扫而来的毒剑向下软倒!那毒剑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同时,他手腕一翻,长虹化为一抹极细、极纯、毫无花哨的赤金光线!无名剑法——点剑式!
“嘣!”
凝聚了惊轲全身内劲和精神意志的一点!
剑尖精准无误地、狠狠点在了他“听”到的那个核心所在的位置!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响!只有一声沉闷得如同朽木被凿穿的“噗嗤”声!
“嗡——”双剑人偶的动作骤然凝固!那双闪着冰冷蓝光的琉璃眸子瞬间黯淡下去!体内那尖锐高频的核心运转声戛然而止!
整个精美的躯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持剑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哐当两声,那淬毒的蓝色短剑掉落在地面光滑的黑石板上。
“呼……”惊轲保持着出剑的姿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汗水早已浸湿了内衫。刚才那一下,堪称精神与内力的双重爆发,消耗极大。
随着主战人偶的“死亡”,沙盘中那些八爪蜘蛛小偶也仿佛失去了主控信号,“嘎吱嘎吱”一阵乱响后,纷纷缩回了原本隐藏的位置,开封城沙盘再次恢复了那种死寂而诡异的“表演”状态。
石室内一时只剩下核心机枢的沉闷轰鸣和惊轲略显粗重的喘息。
他抽回长虹剑,剑尖指向暗处,声音带着疲惫却更为坚定:
“张老儿!看见没?真要杀我,刚才那一下足够我拼个同归于尽了!可我没想下死手!这木头姐姐只是‘歇息’了!惊轲此来,不为寻仇,不为夺宝!只为求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当年的黄河……和我养母寒香寻的答案!”
他用剑鞘捅了捅那僵立的人偶:“您老再躲着不出来唠嗑,我就只能自己‘拆’进去咯?这沙盘开封城挺金贵吧?”
话音落,他故意将长虹剑在坚硬的地砖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金属颤音,在整个巨大的齿轮石室里回荡不息。
“呵呵,张某一介废人,哪里知道什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