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天渊恢复了死寂。
黑暗的虚空中,只余下残魂破碎的灰烬在无声飘散。沈芷安剑锋垂下,胸口起伏剧烈,仿佛刚刚从死亡边缘硬生生挣脱出来。
洛长风收起棋阵,走到她身旁,神色复杂。他想伸手扶她,却又犹豫着收回。因为他分明看见,沈芷安胸口的烙痕,依旧在跳动,仿佛一颗潜藏的心脏。
“芷安,你那烙印……”
沈芷安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只是消耗太多,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她心底却很清楚,烙痕并没有如表面那般被压制。相反,自从她斩碎幽锁的一瞬,烙痕竟像被唤醒了一样,正在深处蠢蠢欲动。
——那不是单纯的伤痕,而是一种烙在命格深处的印记。
沈芷安收起心神,正欲调息,忽然耳边传来低沉的风声。
呼……呼……
不,是哀哭声。
原本化作灰烬的残魂,竟在此刻诡异地凝聚。它们并未消散,反而顺着四周虚空的裂缝,汇聚成无数扭曲的人影。
那些人影没有面孔,只有空洞的眼眶,仿佛盯着活人。
洛长风心头一沉,立刻掷出数枚棋子,星光瞬间绽开,形成光幕,挡在两人身前。
然而,那些残魂却并不直接冲击,而是齐齐转向,望向沈芷安胸口的位置。
“他们在看你的烙痕。”
洛长风低声提醒。
沈芷安的心脏猛地一紧。果然,随着那些残魂的聚拢,胸口的烙痕开始炽烈发烫,仿佛在回应它们的呼唤。
嘶——
只见烙痕之上,竟浮现出一道细小的裂隙,像是要裂开一只眼睛。
沈芷安瞳孔骤缩,立刻运转心火压制。熊熊烈焰自丹田燃起,强行将烙痕镇住。
轰!
火焰燃烧,裂隙暂时被逼退。
然而,残魂却因火焰而疯狂,尖啸着扑来,化作一道道黑影,拼命想要钻入她体内。
洛长风的棋阵在此刻全面铺开,数百颗棋子交织成九宫大局,光华将残魂一一震退。可残魂没有真正的形体,每被击碎一次,便再次凝聚,层层叠叠,源源不绝。
“芷安!它们不是普通残魂,而是命河守关意志的余孽,被你那烙痕吸引,才会不灭!”
洛长风面色凝重,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压抑,“若不斩断它们与你烙痕的联系,它们会不断回潮,直至将你彻底吞没!”
沈芷安咬紧牙关,浑身灵力翻涌,火焰越燃越盛。可她很快发现,这些残魂并不是在攻击她,而是要借着烙痕为桥,依附在她身上。
一旦成功,她就会沦为它们的载体。
那时,她的剑意,她的心火,乃至她的寿元,都将不再属于自己。
“休想!”
沈芷安低喝一声,剑意猛然绽放!
轰!
万道剑光冲天,硬生生撕裂了扑来的残魂。然而,剑光熄灭后,那些残魂竟再次重聚,数量甚至比之前更多。
仿佛每一剑斩下,不是毁灭,而是在分裂繁衍!
洛长风瞳孔一缩,骤然想起典籍中的一段记载。
“寂灭残魂,越斩越盛,唯一的办法……”
他目光猛地落在沈芷安身上,声音低沉,“……是以自身心魂为灯,将它们彻底引燃!”
沈芷安一怔。
心魂为灯?那岂不是将自己的神魂暴露在寂灭之力下?一旦稍有差池,轻则受创,重则永坠轮回,再无翻身之日。
洛长风看出她的犹豫,语气沉重却坚定:“芷安,唯有如此,才能彻底镇住烙痕,否则这些残魂会无休无止。”
沈芷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带着几分洒脱,又几分决然。
“既然如此,就试试吧。”
话音未落,她盘膝而坐,长剑横放于膝前,双手掐诀,眉心缓缓绽开一道光痕。
刹那间,她的神魂之火燃起,化作一盏无形之灯。
“以我心魂,焚尽此地!”
轰!
火光骤然腾起,笼罩整个寂灭天渊。那些残魂尖啸着扑来,然而在火光之下,纷纷燃烧,化作一道道火线,没入沈芷安的胸口烙痕。
烙痕在此刻炽烈至极,仿佛要裂开。沈芷安痛得浑身颤抖,额角青筋毕露,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哀鸣。
洛长风在旁死死压阵,棋阵化作护罩,将外界所有残念隔绝。他能看见,沈芷安的神魂正在被火焰一点点燃烧,气息虚弱到极致。
可与此同时,那些残魂的哀嚎声逐渐消散。
一刻钟……两刻钟……
终于,当最后一道残魂在火焰中化为虚无,整个寂灭天渊彻底安静下来。
沈芷安缓缓睁开眼睛,双眸中燃烧的赤焰逐渐收敛。她的神魂虚弱无比,却依旧保持清醒。
胸口的烙痕,依旧存在,但裂隙已被火焰熔炼,暂时闭合。
洛长风急忙上前,将她扶住,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芷安,你差点……”
沈芷安轻轻摇头,低声道:“我没事。残魂已去,烙痕……暂时安静了。”
她说“暂时”二字时,语气无比沉重。
因为她清楚,那暗红烙痕并没有真正消失,它只是潜伏下去,等待着下一个时机。
而那时,必将是更大的灾劫。
洛长风看着她,眼神复杂到极点。他心底隐隐生出一种预感:这烙痕,或许正是命河真正的钥匙。
但钥匙是解锁,还是毁灭,他不敢断言。
两人对视,皆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坚定。
前路险阻重重,可他们别无退路。
寂灭天渊第一劫,至此算是勉强渡过。
然而,在黑暗的更深处,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低沉的笑声,悄无声息地回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