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米外的沙地又鼓起来了。
季延的手还放在“方舟”表盘上，屏幕刚跳出强制广播成功的提示。他没动，盯着那片沙地，呼吸很轻。
白幽已经拉满弓。她这次没用燃烧箭头，只用了普通的铁头箭。她知道火没法烧穿地底的孢子网，但她得发个信号。
箭飞出去，落在最高的沙丘上。就在箭落地的一刻，远处三座修好的能源站同时亮起红光。金黄色的波纹从站点中间散开，像水圈一样撞在一起，形成一道弧形屏障。
沙地抖了一下，停住了。
阿澈在岩石下面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说：“亮了……都亮了。”
季延马上蹲过去。孩子胸口挂着的木牌有点烫，表面出现了一些细线，和“方舟”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一模一样。
他把手表贴到木牌上。两道光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微震动。
手表震了一下，十二座能源站的数据连上了。之前灰色的图标一个个变亮，最后围成一个圈，把七号基地包在里面。
“可以了。”他说。
白幽走过来，站到他身边。她的手搭在箭袋上，指尖碰到一支刻着“寻”字的箭。这支箭今天还没用过。
“前两次共鸣，一次是你操作机器，一次是我喊出要守住家。第三次，是不是该换种方式？”她看着他。
季延点头。他知道她说得对。前两次靠的是操作和决心，系统只回应到一半。现在需要的不是命令，也不是坚持，而是他们真的连在一起的感觉。
他弯腰把阿澈抱起来。孩子很轻，像一根干柴。季延让孩子的木牌贴住自己的手表，然后伸手握住白幽的手。
三个人站成一个圈。
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季延低声说：“我们回家。”
白幽闭上眼。她想起很多事。冬天没人给她热水，夜里一个人巡逻时吹来的风，还有那天她在墙上看见季延背着发烧的阿澈，在沙暴里走了一整夜。
她的手慢慢收紧，抓住了季延的手。
阿澈睁开眼，嘴角微微扬起。他抬起小手，按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轻轻说：“我们一起，种更多的树。”
木牌、手表、箭袋同时亮了。光不是一下子爆开，而是一点点升起来，像太阳慢慢升起。
天空响了起来。
十二座能源站一起震动，地面有节奏地颤动。金光从每座站点冲上天，连成一张大网。波纹一圈圈往外推，穿过废墟，越过沙丘，一直传到看不见的地方。
第一道波纹扫过七号基地围墙时，藤蔓上的露珠突然变清了。原来带绿点的水滴，现在变得透明，落进土里发出“滋”的声音。
一个老妇人正想拿石头砸断藤条，手举到一半停住了。她低头看脚边，一朵紫色的小花刚冒出来，花瓣湿漉漉的，还在轻轻抖。
她蹲下去，手指碰了碰花瓣。
眼泪掉了下来。
“我女儿小时候最爱这种花……”她小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旁边的男人扶住她肩膀。他没说话，也跟着跪了下来。
墙上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有人放下石头，有人把掰断的树枝重新插进土里。一个小孩挣脱妈妈的手跑过去，摸了摸新长的叶子，回头喊：“它暖的！不是冷的！”
白幽松开手。
她脱下斗篷，轻轻盖在阿澈肩上。然后她拿出最后一支“寻”字箭，搭上弓。
这一箭她没有瞄准谁。
她抬头看向天空。最后一丝黑雾还在翻滚，像一条快死的蛇。她拉满弓，放箭。
箭飞出去，划破天空，变成一道光。撞上黑雾的瞬间，阴云裂开一条缝。阳光照下来，正好落在他们站的地方。
季延低头看手表。
病毒浓度降到0.03%。生态恢复指数开始上升，虽然慢，但一直在涨。屏幕下方跳出一行字：检测到三百多个备用能源点，等待重启。
他收好手表，看了眼阿澈。
孩子靠在他怀里，眼睛睁着，脸上带着笑。这是他第一次醒来不害怕，不乱找东西咬手指，也不往季延身后躲。
“怕吗？”季延问。
“不怕。”阿澈摇头，“你和白幽姐都在。”
白幽走回来，站到他另一边。她的弓背在身后，箭袋空了一半，衣服上有沙尘和干泥。但她站得很直。
“接下来去哪？”她问。
季延看向沙漠深处。太阳刚升起，照在远处一堆倒塌的金属架上。那里是废弃的中转站，地图上标着“d-7”，还没激活。
他刚要开口，阿澈突然抬手，指着东南方向。
“那边也有光。”他说。
季延马上调出手表界面。果然，在四十公里外，有个微弱的能量信号在闪。不是红色警报，是蓝色脉冲，节奏稳定，像是在回应他们。
白幽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那里是一片荒原，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的痕迹。
“去看看？”她问。
季延点头。他弯腰让阿澈爬上他的背。孩子乖乖趴好，双手搂住他脖子。
白幽检查了弓弦，把剩下的箭固定好。她走在前面，脚步很稳。
三人离开岩石，走向沙漠。
身后的基地围墙已经被藤蔓盖住。绿色顺着墙往上爬，新芽不断冒出。有人拿来水桶，把仅剩的净水倒在根部。更多人围着那朵紫花，不敢碰，只是看着。
阳光越来越亮。
季延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七号基地像是被一层金光包着，墙外的沙地开始变湿。他知道这里不会马上变成绿洲，但土地已经开始变了。
他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点湿气。
阿澈趴在他背上睡着了，呼吸平稳。
白幽走在前面，右手搭在箭袋口，随时能抽出箭。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那座倒塌的中转站金属架在阳光下反着光，像一根指向未来的钉子。
季延脚步一顿。
他听见手表震动。
屏幕上跳出新提示：能量同步率87%，剩余未激活站点持续响应中。
他没停下，把阿澈往上托了托，加快脚步跟上白幽。
沙地上留下三行脚印，一深两浅，朝着光的方向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