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的蓝光还没消失。
季延马上把夹克裹紧阿澈的胸口。布料吸了光,只有一点点亮光露出来。他靠在管壁上喘气,用手肘撑着往前爬了半步。白幽在他左边,弓已经拉开,箭头对着下面那个没有脸的人影。她肩膀不动,手指紧紧扣着弓弦。
阿澈缩在两人中间,嘴唇发白。他抬手按住木牌,声音很小:“它还在叫。”
“别理它。”季延低声说,“听我的就行。”
他关掉手电。黑暗重新罩下来,只有下面主机的屏幕闪着一点光。数字跳了一下:87.3%。那个像胶水一样的人影还站着,一只手插在主机里,另一只手垂着,指尖滴下蓝色液体,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季延从腕表边抽出一根细铁片,慢慢拧开通风口的最后一颗螺丝。金属摩擦的声音很轻。螺丝掉进衣袋后,他才把栅栏掀开一条缝。
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铁锈和药水的味道。
“我下去看看。”他说。
“不行。”白幽立刻拦他,“你一露头,它就会动。”
“不试就不知道它能不能攻击。”季延盯着那圈旋转的光,“但它一直没离开主机,说明它不能走太远。”
白幽还是不松手:“你是唯一能修设备的人。你要是出事,我们都得死。”
季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转头问阿澈:“你能控制木牌吗?让它别发光?”
阿澈摇头:“我在忍,可它自己亮。”
“不是它要亮。”季延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很,“是下面的东西在拉它。”
他取下手表,贴在通风口边上。表盘震了一下,一道看不见的光扫过下方。一个小界面出现在眼前:【检测到旧文明三级加密数据库】【权限验证中……无主动警报】。
“有文件。”他低声说,“而且没设防太久。”
“能读吗?”白幽问。
“能,但需要钥匙。”他翻过表背,露出一个小孔,“要用零件启动破解程序。”
“还有零件吗?”
季延停了两秒:“只剩一片钛合金谐振片。用了它,以后遇到加密系统可能就打不开。”
白幽没说话。她知道这有多重要。他们每到一个能源点,都靠这块表活命。少一次机会,就少一条路。
阿澈突然抓住季延的手腕:“用吧。”
他睁大眼睛,像是清醒了:“它想让我们看到东西。”
“谁?”
“下面那个。”阿澈指着通风口,“它不是冲我们来的。它在等一个人。”
季延皱眉。他不再犹豫,把谐振片插进表孔。表盘震动变强,一圈代码浮现在空中,连成通道。主机屏幕一闪,跳出新窗口:【外部接入请求】【是否授权?】
几秒后,文字消失,投影开始播放。
画面是老式监控录像。实验室里,一个女人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她挣扎,流泪。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注射器。镜头靠近,血清泛着蓝光。
女人尖叫,身体扭曲。她的左臂裂开,长出像触手的东西。她撞翻椅子,在地上爬,最后被人按住。日志弹出:【实验体K-7-19成功激活】【同步率记录:62.1%】。
下一幕是录音。男人声音平静:“她是我妻子,也是第一个志愿者。我知道她在痛,但这是必要的牺牲。种子计划不能停。”
接着是一段小孩看到的画面。小男孩躲在门后,看着父亲把母亲拖进隔离舱。他哭了,但没出声。男人回头看他一眼,说:“记住,软弱的人活不下去。”
视频结束。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周崇山母亲,研究员林昭,于种子计划第七年成为首例异化体】。
白幽猛地射出一箭。
箭穿过通风口,钉进档案柜。金属炸开,纸张乱飞。她又搭上一支箭,手在抖。
“所以他疯了?”她压低声音,“因为他妈被变成怪物,他就想让所有人陪葬?”
没人回答。
季延在快速拷贝文件。表盘闪个不停,显示数据传输进度。他不敢停下,哪怕多看一眼那段录像。
阿澈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他牙齿打颤:“她好疼……她一直在喊救命。”
“那是记忆残留。”季延说,“别听了,捂住耳朵。”
“不是耳朵。”阿澈摇头,“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
主机忽然响了一声。投影变了,新文字出现:【识别到星形密钥信号】【同步协议更新中……】
下面的人影缓缓抬头。
它没有脸,但那圈光正对着通风口。脚下的蓝液流向配电箱。风扇转快,空气中有烧焦味。
季延立刻断开连接。表盘黑了,文件已保存。
“它知道我们来了。”白幽把阿澈拉到身后,“现在怎么办?”
“先退。”季延盖上通风口盖板,留一条缝观察下面,“它动不远,但只要连着主机,就能发现数据变化。”
“那些纸呢?”白幽指地上的档案,“要不要拿?”
“不用。”季延摇头,“电子档更全。而且——”他顿了顿,“这些东西是故意留下来的。”
“什么意思?”
“这里没锁,没守卫,密码也好破。”他看向白幽,“像是在等人来看。”
白幽冷笑:“所以他爸害人,他儿子装受害者,让我们觉得他可怜?”
“不是为了让我们可怜。”季延低声说,“是为了让阿澈听见。”
三人都安静了。
阿澈靠在管壁上,呼吸很轻。他抬起手,看着被布包住的木牌:“它刚才叫我名字了。”
“谁?”
“那个女人。”他闭上眼,“她说……对不起。”
季延把手放回表上。他知道不能再等。他必须弄清这个主机连着什么,为什么能和阿澈产生共鸣。
但他也知道,一旦再接设备,下面那个东西一定会反击。
白幽看出他的想法:“你要再连一次?”
“得看看它连的是什么网。”季延说,“如果是本地存储,问题不大。但如果它连着别的站点——”
话没说完,主机屏幕突然跳变。
【同步率:88.1%】
数字还在涨。
下面的人影开始移动。一只脚抬起,落下时留下黏液痕迹。它走到角落的终端,手指插入接口。屏幕亮起,显示一张地图。
七号基地市被标红。
接着是其他几个点:第三能源站、地下水库、生态穹顶原型机。所有标记都在闪,像在等激活。
季延盯着那张图。他认出来了。那是全球重建计划的核心节点图。原本该由他们一个个重启,但现在有人想一次性接管。
“他在连系统。”季延说,“不是为了毁掉,是为了控制。”
白幽立刻明白:“他要把所有能源点连起来,当成武器。”
“不止。”季延看着上升的同步率,“他在找载体。阿澈的木牌是钥匙,但还需要一个能承受全部数据流的身体。”
“所以他一直追阿澈。”白幽懂了,“不是为了杀他,是为了用他。”
阿澈抬起头:“我不想被他用。”
“不会让你被用。”季延收好表,“我们不会让他连上最后一个点。”
主机风扇发出尖响。投影再次变化,跳出新视频。还是那个小男孩,坐在角落写日记。他抬头,对着镜头说:“妈妈没了。爸爸说她是叛徒,可我知道,她只是想救别人。以后我不会相信任何说‘为了大家’的人。”
画面定格在他脸上。
然后,房间的灯闪了一下。
无脸人影转身,面对通风口。它把手从接口拔出,蓝液从指尖滴落。它抬起手,指向上面,动作慢但清楚。
季延立刻趴下。白幽拉满弓,箭头对准那团光。
但对方没跳,也没攻击。它只是站着,举着手,像在等回应。
阿澈突然开口。
他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你是不是……也想逃?”
季延猛地看他。
阿澈睁着眼,眼泪流下来:“你说你恨他们,可你把自己也变成了他们那样。你明明可以停的。”
通风口外,那团光轻轻晃了晃。
主机屏幕上的数字停在88.4%。
不再上升,也不下降。
季延屏住呼吸。他知道不能动。任何动作都会打破平衡。
白幽的箭还在弦上,但她的眼神变了。她不再只想射一个敌人,而是在想这个人到底算不算敌人。
阿澈抬起手,慢慢解开胸前的布。
木牌露出来,发出稳定的蓝光。
他对着下面,轻声说:“如果你还记得她,就别再让她继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