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穿过嶙峋的岩石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卷起地面细碎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尘埃。远离Sector-07那已塌陷成深渊的入口,在一片背风的岩壁凹陷处,林默靠坐在冰冷的石头上,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吞没。月光惨白,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嘴角尚未完全擦干、已呈暗褐色的血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隐隐的灼痛,那是过度负荷的身体在发出抗议,规则扭曲的残余冲击仍在体内留下阵阵虚脱般的寒意。
但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在阴影中反射着冷冽的微光,瞳孔深处并非疲惫,而是高度专注下的绝对冷静。他的大部分意识,已沉入那正遭受风暴侵袭的“思维宫殿”。
从Sector-07核心强行下载的数据包,像一头被困的、充满疯狂意志的活物,在他的意识空间内横冲直撞。它并非有序的信息流,而是混杂着尖锐的、濒死研究员的恐惧碎片、实验设备过载的刺耳噪音、规则崩坏时扭曲的视觉残像、以及那股吞噬一切的“寂静”本质所带来的、令人心智冻结的虚无感。这些混乱的、充满负面情感的碎片,如同病毒般试图侵蚀他的逻辑基石,将他的理性拖入同样的疯狂深渊。
他必须全力应对。一部分意识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冷静地切入数据的混沌核心,强行剥离那些附着在有效信息上的情感噪音和因系统崩溃而产生的乱码。这不是删除,而是解构,将无用的、有害的杂质从原始信息的骨架上一丝不苟地剔除,过程如同在沸腾的毒液中提取微量的纯净结晶,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
另一部分意识则如同最耐心的建筑师,接收着被剥离出来的、支离破碎的信息片段——残缺的坐标参数、加密的协议标识符、断裂的实验记录摘要。他尝试将这些碎片重新排列、比对、拼接,利用已知的线索和逻辑推演,试图重建出数据包试图隐藏的真相轮廓。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拼凑一张被撕碎的古地图。
而在这理性分析与重建的同时,一种更深层的、非逻辑的直觉,如同黑暗中的潜流,悄然指引着方向。它让他忽略某些看似重要但实为陷阱的干扰信息,敏锐地捕捉到那些隐藏在庞杂噪音下的、极其微弱的规律性波动或关键词重复。这种直觉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源于他自身与那“错误”本源的同频共振,一种对同源气息的天然感应。
经过一场无声却凶险的意识攻防,数据的风暴逐渐被压制,核心信息如同水落石出般显现出来。
首先是一个极其模糊,但能量信号特征异常强大的坐标指向。它并非具体位置,更像是一个方向性的信标,最终落点被标注在一个环境参数极端严酷的区域——深海沟壑的极压带,或是万年冰盖下的绝对黑暗之处。旁边的注释代号是:“最终看护所”。这个词让林默瞳孔微缩,这极可能就是囚禁着“错误”本源、被称为“圣殿”的所在地。
其次,是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紧急应对预案碎片,代号——“默图林协议”。内容残缺,但关键点清晰:对于“高活性错误载体”(指向明确),终极处理方案并非物理毁灭,而是“引导至‘虚无壁垒’实施永久性静滞封存”。协议强调,直接毁灭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规则连锁崩溃”或“本源特性大规模逸散”。
林默瞬间洞察了这背后的含义。组织并非不想杀他,而是不能,或是不敢。他的存在状态与“错误”本源绑定过深,毁灭他可能引发更恐怖的灾难。因此,他们退而求其次,寻求一种更“安全”的终极解决方案——将他放逐到一个能冻结一切规则活动的地方,永久封印。这暴露了组织力量的一个潜在边界,或者说,一种深层次的恐惧。
就在他消化这一惊人情报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明显目的性的非自然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触须,开始从远方向他所在的这片区域扫描过来。这种扫描方式与之前的清理小组截然不同,更隐蔽,更系统,覆盖范围更广,而且带着一种……不急于捕捉、更像是圈定和驱赶的意图。如同猎犬在将猎物逼向预设的陷阱。
林默立刻将这种扫描模式与刚刚破译的“默图林协议”联系起来。对方已经知道他的大概位置,并且开始执行预案的前置步骤——清扫周边,驱赶目标。新的、更专业的猎手已经出动,他们的任务不是直接交锋,而是确保他沿着组织设定的路线,走向那个名为“虚无壁垒”的终极牢笼。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牵动了胸口的隐痛,但眼神却愈发锐利。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肢体,擦去嘴角最后的血痕。
他们想把他赶进笼子?很好。
那就去看看,这个笼子旁边,究竟藏着什么。既然“虚无壁垒”是预设的终点,那么在其侧翼,必然存在与之相关的支撑设施或后勤节点。数据包中那些残缺的基建编码和物资调配记录,或许能拼凑出另一个坐标——一个靠近“虚无壁垒”,但并非最终目的地,可能藏有关于“圣殿”防御体系或组织后勤弱点的废弃中转站。
逆向利用这条驱赶路径,将计就计,深入虎穴的另一侧。这是风险极高的赌博,但也是打破被动、寻找破局的唯一机会。
林默的身影无声地滑出岩缝,融入群山投下的浓重阴影之中,主动迎向那无形猎犬的嗅迹方向。他的步伐稳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月光下,岩石的阴影如同犬牙般交错。猎手与猎物的界限,再次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