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轩香料失窃的阴云,随着时日推移,渐渐淡去,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湖面重归平静,但那石子却已沉底。镇国公府外松内紧,陆景珩加派了暗哨,沈清辞也令五味轩各分号加强了戒备。然而,对方似有忌惮,再无异动,京城依旧是一派繁华太平。
生活重回温馨的轨道。怀安的武艺日渐精进,已能似模似样地与父亲对练几招,虽常被轻易制住,却愈挫愈勇,小脸上满是认真。怀瑾对药材的领悟更深,已能独立配制几种简单的安神茶、消食散,分送给府中众人,效果颇佳,被老夫人戏称为“小神医”。那株星辉草长势愈盛,叶脉金纹流转不息,怀瑾依旧每日与它“交谈”,偶尔会说些“亮亮说最近星星睡得晚”之类的趣语,家人也已习以为常。
这日暮春,府中海棠盛开,如云似霞。安王妃来做客,带着小郡主,与沈清辞在花厅闲话。小郡主与怀安年纪相仿,活泼可爱,正拉着怀安看她新得的西洋八音盒,叮咚乐声清脆悦耳。怀瑾则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用小石臼研磨着晒干的菊花,准备给祖母做枕头。
“清辞,你是不知道,” 安王妃抿了口茶,笑道,“如今京中女眷圈里,可都传遍了你那‘百花养颜露’的神效,都说用了之后气色好多了,连宫里几位娘娘都差人来问呢。”
“王妃过奖了,” 沈清辞微笑,“不过是些寻常花草配伍,润泽肌肤罢了,当不得神奇。” 这养颜露的方子,她融入了些许星髓滋养万物的温和生机,效果自然显着,但她深知怀璧其罪,对外只说是古方改良。
“你就别谦虚了。” 安王妃压低声音,“前儿个忠勇伯夫人还悄悄问我,说她那顽劣小子,近日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盒叫什么‘幻梦纱’的香,闻着倒是香甜,可她总觉得心神不宁,让我问问你,可知这是何物?”
沈清辞心中一动,面上不露声色:“‘幻梦纱’?这名字倒是头回听说。王妃可知那香是何模样?从何得来?”
“听说是什么海外新奇玩意儿,装在小巧的琉璃瓶里,香气甜腻得紧。” 安王妃蹙眉,“来源却含糊,只说是南边商船带来的。我已让她赶紧扔了,莫要乱用。”
“王妃处置得是。” 沈清辞正色道,“海外之物,不明底细,还是慎用为佳。尤其是这等惑人心神的香料,更需警惕。” 她心中暗凛,“幻梦纱”果然已悄然流入京城权贵圈,其心可诛!
一旁研磨菊花的怀瑾,忽然抬起头,小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小声对母亲说:“娘亲,那个香……味道不好,像……像腐烂的花蜜混了铁锈,闻了头晕。” 他虽未见过实物,却凭借对气息的超常敏感,直接道出了那香料的本质。
沈清辞与安王妃对视一眼,俱是心惊。安王妃叹道:“连瑾儿都这么说,看来此物绝非善类。回头我得提醒相熟的几家,都留神些。”
这次看似寻常的闲谈,让沈清辞更加确信,暗处的势力正在悄无声息地渗透,必须尽早应对。
晚膳时,陆景珩带回消息,陛下有意整顿海防,加强水师,并欲遣使巡阅东南沿海,勘察商路,震慑宵小。人选未定,但陆景珩因其前番东南赈灾的功绩与威望,是热门人选之一。
“这是个机会。” 书房内,陆景珩对沈清辞道,“若能成行,便可借巡海之名,光明正大探查海外。那‘迷雾海’、‘发光岛’的传闻,或许能寻到蛛丝马迹。而且,” 他目光微沉,“也可借此查清‘幻梦纱’等邪物的源头,将其扼杀。”
沈清辞沉吟片刻:“此计甚好。只是,海上风波险恶,若真与那幽冥余孽或海外神秘势力有关,恐有凶险。”
“风险自然有。” 陆景珩握住她的手,“但与其坐等对方发难,不如主动出击。况且,我们有星髓指引,有瑾儿的灵觉,并非毫无倚仗。只是……” 他看向窗外嬉戏的孩子们,“此番远行,是否带上他们?”
这正是沈清辞最纠结之处。海外之行,机遇与风险并存。怀安、怀瑾年幼,海上艰苦,前途未卜,留在京城似乎更安全。但另一方面,怀瑾与海外那“亮亮”感应强烈,此行或许关乎他未来的机缘;且京城也非绝对安稳,那失窃的香料、诡异的羽毛,都说明暗敌环伺。
“带上吧。” 沈清辞最终下定决心,目光坚定,“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安稳。况且,瑾儿的感应,或许是我们此行最大的依仗。至于安儿,男儿志在四方,也该见见风浪。”
“好!” 陆景珩重重点头,“那就一同去!我会奏明陛下,请旨巡海,并言明携眷同行,体察民情,也可让孩儿们增长见闻。陛下念及我们前番功劳,应会应允。”
计议已定,府中开始悄然准备。对外只称国公爷可能外放巡查,夫人公子随行。陆景珩加紧操练亲卫水手,挑选可靠船只,暗中储备远航物资。沈清辞则大量配制各类丸散膏丹,尤其是解毒、避瘴、防疫、安神的成药,更将五味轩事务仔细交代给陈先生与清风、白芷。
这日,沈清辞在药房整理药材,怀瑾在一旁帮忙分装。他看着母亲将各种药材仔细打包,忽然轻声问:“娘亲,我们要坐大船,去找亮亮了吗?”
沈清辞一怔,放下手中的药秤,蹲下身与儿子平视:“瑾儿怎么知道?”
怀瑾指了指窗外那株星辉草:“亮亮叶子告诉我的。它说,海上风大,让我们带些它喜欢的‘星星土’(指星辉草根部特制的培养土)路上用,还说……那边有它留下的记号,跟着光走,就不会迷路。” 孩童的话语天真,却透露出至关重要的信息!
沈清辞心中巨震,紧紧抱住儿子:“瑾儿真是娘的福星!有瑾儿和亮亮叶子帮忙,我们一定能找到路!”
此后,怀瑾对远航的准备表现出超乎年龄的兴致。他会指着舆图上的某个点,说“这里水暖暖的”,或是指着另一种药材,说“这个对付湿气好用”。他的只言片语,往往成为沈清辞准备物资的重要参考。连陆景珩调整航线时,都会有意无意地抱着怀瑾看海图,小家伙虽不懂经纬,却能凭感觉指出“这边走舒服”或“那边好像有雾”,其直觉之准,令人称奇。
半月后,陆景珩的请旨果然获准。陛下加封其为“巡海钦差”,节制东南水师,便宜行事,并特许携眷同行。旨意一下,各方反应不一。安王妃、陆老夫人自是千般不舍,万般担忧,却知圣意难违,只能反复叮嘱,含泪送行。朝中或有微词,但见圣眷正隆,也无人敢明面反对。
出发前夜,月色清明。一家四口在庭院中,看着那株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的星辉草。怀安兴奋地绕着圈子:“爹爹,娘亲,我们真的要坐大船出海啦!去看大鱼,看会发光的海水!”
怀瑾则安静地拉着母亲的手,仰头望着星空,小脸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宁静与期待。他轻声说:“娘亲,星星在指路呢。亮亮说,它在那边等了我们很久了。”
沈清辞与陆景珩相视一笑,心中充满对未知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们知道,此去并非游山玩水,而是探寻真相、应对危机的征程。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有星辉指引,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便无所畏惧。
陆景珩揽住妻子的肩,沉声道:“走吧,去看看海的那边,究竟藏着怎样的风景。”
星辉如水,静静流淌,笼罩着这即将扬帆起航的家。新的篇章,即将在浩瀚的碧波之上,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