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拨开身前最后一个人。
径直走向村子中央那棵通天神树。
身后,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哀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突兀地止歇。
死寂。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目光被那个孤直的背影死死钉住。
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头,仰望着那棵在日光下,依旧流淌着淡淡清辉的神树。
月曦跟了上来,站在他身侧。
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顾澈平静地收回视线。
他转身,穿过死寂的人群,一步步走到已经瘫坐在地的老村长面前。
“村长。”
他的称呼很客气。
但说出的话,却像烧红的铁针,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现在,除了哭,除了等死,你们还有别的打算吗?”
老村长浑身剧颤,抬起那张布满泪痕与皱纹的脸,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告诉我,关于这棵树,关于这个村子,所有的一切。”
顾澈蹲下身,与老村长平视,他的吐字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击穿绝望的力量。
“我需要知道全部的秘密,才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没用的……没用了……”一个村民绝望地呢喃,“他们要烧山!我们被堵死在这里了!什么秘密都没用了!”
“闭嘴!”
顾澈猛地起身,一声厉喝如平地惊雷。
他环视着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
“我从不信什么狗屁宿命!”
“我只信,人定胜天!”
“告诉我!”他再次看向老村长,“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老村长被他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震住,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摸出半块破碎的玉佩,递给顾澈。
“秘密……都在这树里。”
“而这块玉,是打开秘密的钥匙,也是……引来灾祸的根源。”
顾澈接过玉佩。
那正是魏忠手中玉佩的另一半。
他握着玉,缓步走回神树之下,将手掌连同玉佩,一起按在了冰凉的树干上。
月曦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也将自己纤细的手掌,覆盖在了顾澈的手背上。
就在三者接触的瞬间——
轰!
顾澈的脑海,一片空白,随即炸开亿万星辰!
【万世记忆】如九天银河倒灌,被神树的古老灵性和守护者血脉彻底引爆!
他看见自己身为上古炼气士,于星河之间布下周天星斗大阵!
看见自己身为神农后人,为守护部族,迁移过不死神药级别的灵根!
更看见一世,他竟是天庭的工匠之神,亲手为广寒宫的月桂树,布下了一整个小世界的“须弥芥子阵”!
无数关于阵法、灵植、空间、造化的知识与感悟,不再是碎片。
它们在这一刻,融会贯通,化为本能!
……
轮回镜外,斩仙台。
“不好!”
一直闭目养神的太上老君霍然睁眼,瞳孔中八卦图疯狂轮转,竟流露出一丝骇然。
“是月桂遗脉的气息!他在做什么?!”
“他在用凡人之魂,强行解析上古神木的‘道蕴’!蝼蚁窥天,神魂会当场被撑爆的!”
然而,镜中的顾澈非但没有爆体而亡,反而双目开阖间,流露出一股连众神都感到心悸的古老与沧桑。
普法天尊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死死盯着顾澈,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不是在解析。”
“他是在……‘回忆’。”
……
镜中世界,神树之下。
顾澈缓缓睁开眼。
眼中的宇宙风暴尽数敛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澄澈。
他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他转身,看着因担忧而脸色煞白的月曦和村民,平静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此树名为‘月华神树’,是上古月桂遗脉。再过七日,便会结出延寿一甲子的‘月华果’,届时霞光冲天,再也无法隐藏。”
“魏忠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是因为他的祖上,是背叛了守护使命的叛徒。”
他几句话,便将老村长和月曦心中最大的秘密,撕开在了阳光下。
村民们震惊得无以复加。
月曦更是睁大了美目,颤声问:“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见了。”
顾澈看着她,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木屋,捧出那本月曦给他看过的、泛黄的兽皮古籍。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幅只有一个画师背影的画。
“先祖留下的不是完整的禁术,而是一个‘问题’。”
顾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扫过所有人。
“画上的禁术名为‘画地为牢’,但它不是用来防御的,那只是最浅显的用法。”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神魂俱裂的话。
“它的真正核心,是两个字——‘移植’!”
“将整片山谷,连同神树,从这方天地‘画’走,移植到一处谁也找不到的虚空之中,彻底与世隔绝!”
这个疯狂的计划,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移植天地?
这是神仙才有的手段!
老村长嘴唇哆嗦着:“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顾澈的目光落回到那幅画上,声音依旧平静。
“它需要两样东西。”
“一,需要守护者的血脉为‘墨’,与神树之灵沟通,让它心甘情愿被移植。”
他看向月曦。
“二,”
他顿了顿,抬起手指,指向自己的心脏。
“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灵魂为‘笔’,承载整个空间的因果,在虚空中画出一方新的天地。”
“施展此术……”
“施术者的灵魂,将作为新天地的‘地基’,被永远镇压、消磨,直至化为虚无。”
月曦的心脏骤然被攥紧,泪水夺眶而出。
她终于明白,那幅画上为什么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
那不是荣耀。
那是永恒的诀别。
顾澈却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看着村民,看着月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现在,我们有笔,有墨。”
“只差一位,敢于执笔的画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