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部洲边缘,落霞山。
这里灵气稀薄,山势贫瘠,唯有几丛顽强的杂树与荆棘,在裸露的褐色岩石间挣扎求生。
山风卷着尘土呼啸而过,满是荒凉之意。
平日里,只有些无法跻身灵山福地的散修,或是挣扎求存的精怪小妖在此徘徊,彼此隔绝,一盘散沙。
今日,落霞山主峰下却异乎寻常地聚了数百身影。
人族散修衣衫褴褛,脸上刻满风霜;妖族精怪化形不全,气息驳杂难驯;甚至有几分渴望超脱的孤魂野鬼,怯生生隐在阴影里。
他们目光复杂地投向最高处那块岩石——青袍道人玄明负手而立,正是悟空分身。他气息平和,不显山露水,却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意韵,没有仙门大派的排场,没有佛寺宝刹的庄严,就一人,一山,一群被主流遗忘的生灵,在风中静静相对。
“诸位道友。”
玄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钻入每个生灵耳中,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今日贫道于此,非为传无上大法,亦非立万世道统。
只愿与诸位,论一论这天地间,一线可能之机。”
台下众生沉默。
他们听多了“无上大法”的噱头,到头来不是镜花水月,便是沦为大宗门的炮灰仆役。
资源早被垄断,上升之路早已断绝,他们的心早就麻木了。
而更深暗处,或许还有来自远方大宗门或佛寺探子的冰冷目光,如同毒蛇窥伺。
玄明深知,空谈大道无用,必须展现切实的“价值”,才能凝聚这群饱经失望的生灵。
可他的“道”,绝不能是简单的施舍或力量恐吓——那与旧秩序无异,更易引来真正强者的注意与扼杀。
他未宣讲深奥经义,只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一缕灰蒙蒙的气息流转,看似毫不起眼。
“世间修行,皆求灵根,求福地,求机缘。”
他声音平缓如溪,“然灵根天定,福地有主,机缘缥缈。若……万物皆可为凭,万法皆可归宗呢?”
话音未落,指尖灰气轻轻点向旁侧一株枯死的荆棘——那荆棘早已失去灵性,枝干干瘪如柴。
灰气悄然融入枯荆,没有磅礴生机骤然爆发,可那枯荆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死灰,抽出嫩绿新芽,不过几个呼吸,已变得翠绿欲滴,甚至散发出一丝微弱却清新的意韵,与寻常木灵之气截然不同。
细看那新芽叶片的纹路,隐隐透着混沌无序却又和谐自然的美感。
台下响起一片低呼。
点化枯木,不少修士也能做到,可这般举重若轻,催生出的气息又如此独特,真是闻所未闻!
“这是什么法术?”
有散修忍不住发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此非法术,乃‘意’。”
玄明缓缓道,“混沌初开,本无定形。草木金石,乃至你我,皆源自其中。
贫道不过引动其一丝本源‘可能’,使其重归生长之途。”
话语间,已悄然植入混沌包容、万物平等的核心思想——这正是给底层生灵“人人皆可修行”的希望火种。
一名面容桀骜的狼妖冷哼出声:“说得轻巧!点化死物有何难?
俺老狼缺的是增进妖力的法门!你这混沌之气,可能助我?”
玄明目光转向狼妖,指尖灰气再动,却未点向狼妖本身,而是射入其脚下一块顽石。“看好了。”
只见那顽石表面迅速泛起金属光泽,片刻间竟化为一块精纯的铁精!
量虽不大,品质却极佳,正是低阶妖族淬炼肉身、打造兵刃的急需之物。
“此非无中生有。”
玄明望着目瞪口呆的狼妖,也望着所有生灵,“石之本源,内含金气。
贫道亦未注入金灵之力,不过是加速其内部结构‘演化’,引导其朝着‘金属’的‘可能性’转变片刻。”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有力,“这便是‘混沌’一脉之初衷——非掠夺外界灵气,而在认知自身与万物本源,引导其向利于己身的‘状态’演化。”
这番话如惊雷落地,颠覆了众人对修行的认知——原来还有不依赖外界灵气、向内求索的路!
紧接着,玄明周身灰蒙蒙的混沌之气流转起来,时而化作柔和水流滋养刚点化的绿植,时而引动微风清扫山间尘埃,时而模拟出极淡的庚金之气助狼妖打磨爪牙,时而又散发出宁静意韵安抚躁动的孤魂……
他展现的并非某种固定强大的神通,而是近乎“万能”的适应性,以及对万物本质的亲和与引导力!
台下生灵的目光,从最初的怀疑、好奇,渐渐燃成炽热的火焰!
他们看到了不同于仙门纳气、佛门修心的第三条路!
一条看似起点极低,却潜力无穷,更适合他们这些“资质低下”、“资源匮乏”者的路!
“请道长传法!”
那狼妖第一个单膝跪地,声音激动得发颤。
“请道长慈悲,指点迷津!”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包括那些人族散修,眼中重新亮起熄灭已久的希望之光。
就在群情激昂之际,一声厉喝从天边传来:“何方妖道,在此蛊惑人心,聚众闹事?”
三道剑光落下,显出三名身着统一道袍的修士,来自附近三流仙门“青木宗”。
为首者面色倨傲,扫过台下“乌合之众”时满眼鄙夷:“此地方圆千里,皆属我青木宗管辖!未经允许,不得私传道法!尔等散修,还不速速散去!”
他们正是感受到此地汇聚的“异常”气息,前来清场,维护自家权威的。
玄明面色不变,看向青木宗弟子:“贫道在此与诸位道友论道,并未触犯天条,亦未侵占贵宗灵脉,何来蛊惑之说?”
“哼!巧舌如簧!看来不动手,你是不知道规矩!”
为首弟子冷笑,手掐剑诀,一道青色剑光直刺玄明!
虽只是筑基水准,可对台下大多连炼气都未圆满的散修妖灵而言,已是难以企及的力量。
玄明甚至未曾移步,只抬起手,对着射来的剑光轻轻一拂。
那凌厉的青色剑光在触及他手掌前方尺许时,竟如冰雪遇阳,瞬间分解消散!
不是被击碎,而是构成剑光的木属性灵力结构,被混沌之气强行分解,回归成了最原始的天地元气!
轻描淡写,便化解了攻击。
三名青木宗弟子目瞪口呆,脸上血色尽褪——他们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没看清!
“滚。”
玄明只吐出一字,平淡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三人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架起剑光仓皇逃窜。
经此一事,落霞山下再无杂音。所有生灵望向玄明道人的目光,只剩彻底的敬畏与信服。
玄明并未立刻传授高深法门,只将最初级的“感知自身本源”、“引导微末之物演化”的粗浅法诀,传给了在场所有心诚者,还言明愿留在此地,定期讲法,有缘者皆可来听。
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在南瞻部洲的底层修士与生灵中传开——落霞山有位神秘道人,不讲灵根,不依赖福地,传授“混沌演化”之道!
无数被主流排斥、在修行路上步履维艰的生灵,仿佛看到黑暗中的灯塔,开始从四面八方朝着落霞山汇聚。
星火已然点燃,虽微弱,却顽强。
南瞻部洲的格局,因这看似不起眼的落霞山悄然生变。
玄明道人于此扎下了万妖盟在外围世界的第一根钉子,一个以“混沌之道”为纽带的新兴势力,正悄然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