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碎雪敲打着仓库的木窗,杨浩宇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柴,火苗“噼啪”窜起,映得他脸颊发红。灶上的铁锅冒着白汽,里面煮着新碾的糙米,混着南瓜块,咕嘟咕嘟的声响里飘出甜丝丝的香。
“浩宇哥,孤儿院的孩子们说,今年的米汤比去年稠多了。”苏婉清抱着叠好的粗布衣裳走进来,指尖还沾着浆糊——她刚给孩子们缝补完棉衣。衣裳上绣着小小的稻穗图案,是她昨夜就着油灯一针一线绣的。
杨浩宇往灶里又塞了根柴,笑着回头:“那是,今年的米瓷实,熬出来自然稠。”他揭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米香混着南瓜的甜气漫了满屋,“你尝尝?”
苏婉清刚要伸手,就被赵刚撞了个趔趄,他怀里抱着个布包,兴奋地嚷嚷:“婉清姐、浩宇哥,你们看我带啥回来了!”布包一打开,里面是十几颗冻得硬邦邦的山楂,红得像小灯笼,“李大叔从后山摘的,说泡在米汤里酸甜得很!”
“看你急的,”苏婉清嗔怪着帮他拍掉身上的雪,“手都冻红了,快去灶边暖暖。”
赵刚搓着手凑到灶前,哈着白气说:“刚才去送棉衣,见孩子们在院子里堆雪人,用胡萝卜当鼻子,笑得跟啥似的。张嬷嬷说,这是孩子们穿得最暖和的一个冬天。”
杨浩宇舀了勺米汤递给他:“先暖暖身子。”赵刚接过去,烫得直跺脚,却舍不得放下,小口小口地抿着,眼里笑出了褶子。
苏婉清把山楂洗干净,用线串成串挂在灶边,水汽一蒸,冻硬的山楂慢慢软了,渗出亮晶晶的糖霜。“等会儿煮进米汤里,孩子们肯定喜欢。”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卷,一层层打开,是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块田,田埂上歪歪扭扭写着“试验田”三个字。
“这是……”杨浩宇认出那是去年春上,孤儿院的小豆子画的,当时他还在田埂上教孩子们认稻苗。
“张嬷嬷给我的,说小豆子天天盼着开春,想再去田里看稻子发芽。”苏婉清指尖轻轻抚过画上的田埂,“他总问,是不是像浩宇哥说的,春天一到,土里就会钻出绿芽芽。”
赵刚凑过来看了看,挠挠头:“开春我带他去!让他亲手撒把种子!”
正说着,仓库门被推开,风雪卷着个人影进来,是张大爷,他怀里抱着个陶罐,身上落满了雪,进门就喊:“浩宇小子,快!你李婶熬了姜茶,给孩子们驱寒的!”
杨浩宇赶紧接过陶罐,揭开盖子,辛辣的姜香混着红糖的甜气涌出来。“大爷快烤烤火,看您冻的。”他把陶罐放在灶边温着,又给张大爷递了杯热米汤。
张大爷搓着冻红的手,喝了口米汤,咂咂嘴:“今年这冬藏,心里踏实。往年这时候,总愁着开春的种子够不够,今年仓里的新米堆得冒尖,留足了种子,还能给孩子们熬三个月的稠米汤。”他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他满脸的皱纹,“你说怪不怪,以前总觉得种稻子是为了填肚子,现在看着孩子们喝米汤时的笑脸,倒比自己吃饱了还舒坦。”
苏婉清把缝好的棉衣叠整齐,又拿起件小袄,上面绣着只小兔子:“这是给最小的丫丫缝的,她总说想要只兔子。”
赵刚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硬糖:“这是镇上供销社王婶给的,说让孩子们含着玩。”
杨浩宇看着灶上翻滚的米汤,看着苏婉清指尖的针线,看着赵刚手里的糖块,看着张大爷满足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仓库里的暖意,比灶火还烫。他想起春天播种时的期盼,夏天抗旱时的焦灼,秋天收割时的忙碌,原来每一粒米里,都藏着这么多人的惦念。
“开春,”杨浩宇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咱把试验田扩一倍,种上最好的稻种,让孩子们秋天来收稻子,亲手碾新米。”
苏婉清的针顿了顿,眼里闪着光:“好啊,我教他们绣稻穗,绣在新做的书包上。”
赵刚拍着胸脯:“我带他们去挖渠!保证水灌得足足的!”
张大爷笑得胡子翘起来:“我把那辆旧牛车修修,拉着孩子们去田里,让他们见识见识,白花花的米是从哪长出来的。”
风雪还在窗外呼啸,灶上的姜茶咕嘟作响,陶罐里的姜香、锅里的米香、苏婉清指尖的线香,混着柴火气,在仓库里漫成一片暖。杨浩宇望着墙上挂着的“试验田”画,忽然明白,所谓的春信,从来不止是土里的嫩芽,更是人心底的盼头——就像此刻,哪怕窗外冰天雪地,他们心里的春天,早就发了芽。
赵刚忽然指着窗外,兴奋地喊:“看!雪停了!”众人抬头望去,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了院子里的积雪,也照亮了远处田埂上的稻茬,在雪地里画出整齐的轮廓,像在孕育着什么。
苏婉清拿起那串山楂,放进滚开的米汤里,轻声说:“等山楂煮软了,就给孩子们送去吧。”
杨浩宇点点头,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块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满仓的新米泛着温润的光。他知道,这冬藏里的每一粒米,每一针线,每一声笑,都是开春最好的种子,种下去,就能长出满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