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营地的晨光总带着桃花的清甜，像被蜜酿过的风，透过木屋雕花木窗的棂格洒进屋里，落在澜泽和苏玥的床头。年近七旬的澜泽起床时动作慢了些，脊背不如年轻时挺直，却依旧习惯性地先推开窗——院外连片的桃林里，粉白的花瓣沾着晶莹的露水，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远处的农田里，已经有村民扛着锄头、牵着耕牛走动，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薄纱笼罩着错落的木屋和绿油油的田野，处处都是鲜活又踏实的人间烟火。
苏玥在厨房忙活，柴火灶的火苗烧得噼啪响，舔着黝黑的锅底，锅里煮着软糯的南瓜粥，蒸笼里躺着几个暄腾腾的白面馒头，都是用村里自产的石磨面粉和自家院子种的南瓜做的。“老头子，快来搭把手，把馒头端出来！”苏玥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敞开的厨房门传过来，带着饭菜的香气。澜泽笑着应了一声，拿起竹编的隔热垫走进厨房，鼻尖萦绕着南瓜的甜香和馒头的麦香，心里暖融融的，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两人挤在简陋的掩体里，分享一块烤得焦黑的红薯的日子，只是如今，苦尽甘来，满是甜意。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早饭时，隔壁老王的孙子小石头背着印着桃花图案的书包，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手里高高举着一张烫金的奖状，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澜泽爷爷，苏玥奶奶，我得奖啦！老师说我作文写得好，还在全班念了呢！”澜泽连忙放下碗筷，小心翼翼地接过奖状仔细看，上面用红色字体写着“《我心中的联盟》作文比赛一等奖”，落款是西部希望小学，忍不住摸了摸小石头的头，粗糙的手指拂过孩子柔软的头发：“小石头真厉害！快跟爷爷说说，作文里都写了啥？”
小石头挺起小胸脯，脆生生地大声说：“我写了您给我们讲的联盟故事，写了太爷爷当年跟着您在火山灰里重建家园的事，还写了现在我们每天都能吃白面馒头，有漂亮的教学楼，还有能把桃子变成酱的加工厂，老师说我写的都是心里话，都是实实在在的好日子！”苏玥笑着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果糖，塞进小石头的书包侧兜：“奖励我们的小作家，以后要继续好好读书，长大了也为联盟做贡献，把咱们的家园建设得更漂亮。”小石头用力点头，蹦蹦跳跳地答应着，挥着小手跑向学校，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桃林掩映的石板小路尽头，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这孩子，跟他太爷爷小时候一样机灵，眼里有光。”澜泽看着小石头的背影，笑着感慨。苏玥收拾着碗筷，把空了的粥锅放进水槽，接口道：“是啊，一代比一代有出息。当年老王他们那辈人，连字都认不全，一辈子守着贫瘠的土地，能填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现在的孩子，不仅能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好书，还能走出西部，去联盟大学学知识，学完了还愿意回来建设家乡，这就是薪火相传啊，把咱们当年的念想，一代代传下去了。”
上午的时光，澜泽通常会去村口的桃子加工厂转转。这座去年秋天正式投产的工厂，如今已经成了西部营地的支柱产业，红砖砌成的厂房干净整洁，机器运转的轰鸣声沉稳而规律，工人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戴着帽子和口罩，有条不紊地忙着清洗桃子、去核切块、熬煮收汁，一罐罐包装精美的桃子酱从自动化生产线上运下来，贴上印着粉色桃花和“西部桃林”字样的标签，整整齐齐地码在纸箱里，准备装上联盟的货运火车，运往东部、南部的各个营地。
厂长是苗苗的徒弟，名叫李娟，也是西部土生土长的姑娘，大学学的食品加工专业，毕业后主动回到家乡。见澜泽来了，李娟连忙放下手里的记录册迎上来，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澜泽爷爷，您来啦！今天新一批的蜂蜜桃子酱刚出锅，您尝尝味道怎么样？比上次又改进了配方，加了咱们村后山养的土蜂蜜。”澜泽接过李娟递来的小玻璃勺，舀了一点温热的桃子酱尝了尝，香甜醇厚，桃子的鲜味儿浓，又带着蜂蜜的清甜，一点都不腻：“比上次的味道更稳了，不错不错，这样的品质，肯定能卖得好。”
李娟笑着点头，领着澜泽参观新引进的灌装设备：“这是联盟工业部支援的新机器，灌装速度比以前快了一倍，还能自动封口，不容易坏。昨天东部营地的经销商又订了五千罐，南部的跨海大桥项目部也订了两千罐，说给工人们当加餐，还夸咱们的桃子酱比城里卖的还好吃呢！”澜泽看着飞速运转的机器，看着墙上“质量第一，诚信为本”的红色标语，看着工人们脸上满足的笑容，心里满是欣慰：“当年我们建联盟，最朴素的愿望就是让大家吃饱饭、过好日子，现在你们把烂在地里都没人要的野桃子，变成了能卖到全联盟的宝贝，让西部的乡亲们靠自己的本事挣钱，这就是最好的成果，比我们当年想象的还要好。”
从加工厂出来，澜泽沿着桃林之间的石板小路往回走，路过希望小学时，正好赶上课间操时间，操场上响起欢快的音乐，孩子们穿着鲜艳的红蓝相间校服，跟着老师的口令蹦蹦跳跳，稚嫩的口号声整齐响亮，回荡在安静的村庄里：“锻炼身体，建设联盟！好好学习，报效家园！”校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联盟大学师范系毕业的，见澜泽站在校门口笑着张望，连忙热情地走过来邀请：“澜泽爷爷，您进来坐坐吧？孩子们都想您了，您给孩子们讲几句吧？他们最喜欢听您讲当年的故事了。”
澜泽笑着走进校园，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喊着“澜泽爷爷好”，有的孩子还拉着他的衣角，仰着小脸问东问西。他站在操场中央的升旗台下，看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小脸，看着孩子们眼里闪烁的光，声音洪亮而温和：“孩子们，你们现在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有这么漂亮的校园，有吃不完的零食，有各种各样的书本，这都是前辈们一点点拼出来的。当年我们没有教室，就在山洞里上课；没有书本，就用树皮当纸、木炭当笔；没有老师，就互相教、跟着老战士学。希望你们好好读书，学好真本事，将来不管是留在西部种桃子、办工厂，还是去北部守雪原、去南部建大桥，都要记住，要为联盟做事，为荒原的人们做事，把我们的家园建设得更美好！”
孩子们听得格外认真，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响亮地回答：“知道啦！”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张张笑脸像盛开的桃花，充满了无限的希望。澜泽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苗苗、陈阳，看到了一代又一代荒原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希望，是薪火，永远不会熄灭。
下午，苏玥背着药箱去卫生站坐诊，澜泽则留在家里，整理着书房里的旧物。他从一个落着薄尘的旧木箱里翻出一叠泛黄的书信，有赵刚写来的，说他在北部的小屋种了一片向日葵，夏天的时候金灿灿的，像一片小太阳，还养了几只山羊，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有陈阳寄来的，附带着南部跨海大桥的最新照片，灰色的桥墩已经稳稳立在海里，像巨人一样守护着海面，桥面也快铺好了；还有联盟各地寄来的感谢信，有的来自东部的矿工，感谢西部的桃子酱甜了他们的生活，有的来自偏远营地的老师，感谢联盟的教育扶持，让孩子们能读上书。
翻着翻着，澜泽看到了一张塑封的老照片，是联盟成立时的合影，照片里的他和苏玥还很年轻，脸上带着疲惫却坚定的光芒，身边站着赵刚、老王、老李他们，每个人的衣服都打着补丁，背景是一片破旧的掩体，却插着一面鲜艳的联盟旗帜。他摩挲着照片，想起了当年的艰难岁月，想起了那些为了守护家园牺牲的战友，想起了第一次收获粮食时大家激动的泪水，眼眶微微湿润。苏玥从卫生站回来，看到澜泽对着照片出神，走过去轻轻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温水：“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是啊，一晃二十年了，好像就在昨天。”澜泽放下照片，握住苏玥的手，她的手也布满了皱纹，却依旧温暖，“那时候总觉得，能让大家吃饱饭、穿上暖衣服就不错了，没想到现在，我们不仅吃饱了，还吃好了，住上了宽敞的木屋，孩子们还能读好书、去远方，这都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苏玥靠在他肩上，轻声说：“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你看，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当年更有文化，更有本事，更有想法，联盟的未来，就靠他们了。我们老了，也该放心了。”
傍晚时分，苗苗和陈阳突然出现在院子里，两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陈阳的裤腿还沾着泥点，苗苗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澜泽爷爷，苏玥奶奶，我们回来啦！”苗苗放下箱子，兴奋地说，“南部的跨海大桥主体工程已经完工了，下个月就要通车了！我们特意回来看看你们，还带了大桥的模型！”陈阳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精致的跨海大桥模型，白色的桥梁笔直地横跨在蓝色的“海面”上，灰色的桥墩稳稳矗立，连桥上的栏杆、路灯都做得清晰可见，甚至还有小小的火车模型在桥面上。
“这是我们团队亲手做的，用了半个月呢，送给您和苏玥奶奶做纪念。”陈阳把模型放在客厅的柜子上，“等大桥通车了，我们就开车带您和苏玥奶奶去南部看海，尝尝那边刚打捞上来的海鲜，看看海边的日出！”澜泽仔细端详着模型，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桥面，感慨道：“真是了不起啊，当年我们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出门全靠走，现在你们都能在海上建大桥了，一代更比一代强，这就是薪火相传啊。”
晚饭时，老王也来了，手里提着一坛自己酿的桃花酒，还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花生米。几个人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吃着苏玥做的红烧肉、炒青菜、凉拌黄瓜，喝着醇香的桃花酒，聊着联盟的发展，聊着西部的变化，聊着孩子们的未来，欢声笑语回荡在安静的院子里，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老王喝了口酒，脸膛通红，拉着澜泽的手说：“澜泽老哥，苏玥妹子，当年你们来西部的时候，我还以为这穷地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火山喷发后更是觉得天塌了，没想到啊，现在我们不仅有饭吃，有房住，还有自己的工厂，孩子们能上大学，能去城里做事，这都是托了你们的福，托了联盟的福啊！我老王这辈子，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值了！”
澜泽摆摆手，拍了拍老王的手背：“不是我们的功劳，是大家一起拼出来的。联盟就像一棵大树，我们这辈人是埋在土里的树根，拼命吸收养分，让树能站稳；你们是粗壮的树干，支撑着整个树身；现在的年轻人是嫩绿的枝叶和鲜艳的花朵，能让树长得更高、更茂盛。只有树根扎得稳，树干长得壮，枝叶才能繁茂，大树才能生生不息，永远长青。”苗苗点点头，眼里闪着光，认真地说：“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棵大树守护好，照顾好，让它长得更高更壮，让荒原的每一个角落，都能享受到联盟的阳光，让每一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把您和前辈们的念想，一代代传下去！”
夜色渐深，苗苗和陈阳还要赶回东部，连夜告辞离开，老王也扛着空酒坛回了家，院子里恢复了宁静。澜泽和苏玥坐在石凳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听着远处传来的蛙鸣和虫叫，还有桃子加工厂里机器低沉的运转声，那是丰收的声音，是希望的声音，是生生不息的声音。晚风拂过桃林，带来阵阵花香，温柔地包裹着他们。
“老头子，你说我们这辈子，值吗？”苏玥靠在澜泽的肩上，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满是幸福。澜泽握紧她的手，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加工厂，看向希望小学里亮着的路灯，看向桃林深处村民们的木屋，坚定地说：“值，太值了。看到荒原从一片废墟变成现在的样子，看到孩子们越来越有出息，看到薪火一代代传下去，看到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值的？”
苏玥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盛开的菊花。月光洒在院子里，洒在桃林里，洒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上，温柔而明亮。联盟的故事，还在继续；荒原的传奇，还在书写；薪火相传的信念，早已深深扎根在每一个荒原人的心里，生生不息，永不停歇。
第二天清晨，澜泽依旧早早起床，推开窗，看到小石头和同学们背着书包，唱着联盟的歌谣，蹦蹦跳跳地走在桃林小路上；看到桃子加工厂的工人骑着电动车，说说笑笑地去上班；看到村民们扛着农具，牵着耕牛，走向绿油油的农田。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洒下来，照亮了西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荒原的每一寸土地，也照亮了无限美好的未来。
澜泽站在窗前，嘴角带着笑意。他知道，他和苏玥的使命已经完成，但联盟的路还很长，薪火还会继续传递，一代又一代的荒原人，会继续守护着这片土地，用双手和汗水，让它永远充满生机，永远充满希望，永远温暖如春。而他们，会守着这片桃林，守着这个小院子，守着这份浓浓的人间烟火，看着荒原越来越好，看着薪火生生不息，直到岁月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