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心,原辽国留守府,金军总指挥部。
完颜宗望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望着城南方向冲天的火光和浓烟。风吹来,带着焦糊味和隐约的惨叫声。
“大王,宋狗在放火烧街。”完颜撒改满脸烟尘地冲进来,“南正街、西市街、鼓楼街……全烧了。咱们的人撤不下来,很多被活活烧死在街垒里。”
完颜宗望没回头:“宋军推进多远了?”
“已经过了鼓楼,离咱们这里……只剩三条街。”完颜撒改声音发颤,“大王,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撤?”完颜宗望终于转身,眼神冰冷,“撤到哪里?辽阳是大金在辽东的最后屏障。丢了辽阳,宋军就能直扑上京。”
“可是……”
“可是什么?”完颜宗望走到沙盘前,“宋军烧街,说明他们急了。他们知道,大定府那边快撑不住了,必须速战速决。”
他手指点着沙盘上城南的几条街道:“让完颜术把所有人撤到第二道防线——以留守府为中心的三条街内。这里的房子都是石基砖墙,烧不动。”
“那外面的弟兄……”
“从秘道撤出辽阳府,能走多少走多少……”完颜宗望顿了顿,“和城外骑兵回合。”
完颜撒改看了看城墙方向:“至少……至少还有七八千人外面,不一定能全部撤出……”
“我知道。”完颜宗望传令到,“但这是战争。能走多少走多少。”
他睁开眼,眼中已无波澜:“还有,传令给城外剩余的骑兵——不必回援了。”
“什么?!”完颜撒改惊道,“大王,没有城外骑兵牵制,宋军就能全力攻城……”
“城已经破了。”完颜宗望打断他,“骑兵回援,无非是多撑几天。我要他们……去做更重要的事。”
他走到桌边,写下一道手令,盖上自己的金印:“让城外骑兵,全部南下。”
“南下?去哪里?”
“去宋军的后方。”完颜宗望将手令递给完颜撒改,“袭扰他们的粮道,烧他们的补给点,攻击他们沿途的堡垒。宋军五万余人攻城,每天消耗的粮草是天文数字。只要断粮十天……他们就不战自溃。”
完颜撒改倒吸一口凉气:“可这样,辽阳城就……”
“辽阳可以丢。”完颜宗望平静地说,“但呼延庆这六万东路军,必须死在这里。我要用一座城,换宋国这精锐的六万大军,值了。”
他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城墙,看到宋军大营里的呼延庆:
“你想逼我回援大定府?那我就让你……永远回不去。”
午时三刻,城南鼓楼街。
韩震带着两百名手持新式手炮的士兵,沿着烧焦的街道艰难推进。两侧的房屋还在燃烧,热浪扑面而来。
“前方有动静!”孙恪低声道。
韩震举手示意停止。前方三十步,一处半塌的房屋后,隐约有人影晃动。
“手炮准备。”韩震压低声音,“听我口令,齐射。”
两百人分成四排,每排五十人。他们靠着残垣断壁,将手炮对准前方。
“放!”
砰砰砰砰砰!
两百支手炮同时开火,声音比燧发枪低沉,但威力惊人。铅弹如暴雨般泼向那处房屋,木板被打得千疮百孔,后面的金军惨叫着倒下。
“掌心雷!”韩震再令。
几十颗铁球被扔出去,滚进房屋废墟。三息后——
轰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将废墟彻底掀翻。烟尘中,再无声息。
“前进!”
队伍继续推进。但刚走过那处废墟,侧面一条小巷里,突然冲出数十名金军!他们显然埋伏已久,等宋军主力过去后,才杀出来袭击队尾。
“后面遇袭!”队尾的士兵嘶吼。
韩震回头,只见队尾已经乱成一团。金军不要命地扑上来,用刀砍不顾防御,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手炮装填来不及!用刀!”孙恪拔刀迎敌。
但手炮兵为了轻便,大多只带了手炮和短刀,面对金军的长刀大斧,很吃亏。转眼间,队尾就倒下了十几人。
“结圆阵!”韩震急吼。
可巷子太窄,根本结不起阵。眼看队尾要崩溃——
“关胜在此——!”
一声怒吼从侧面传来!只见一处房屋的墙壁突然倒塌,关胜带着三百多人从破洞里杀出!他们浑身是土,显然刚挖通墙壁。
“金狗!受死!”关胜虽然伤重,但大刀依然凶猛。他一刀劈开一个金军百夫长的头颅,带人冲进金军侧翼。
两面夹击下,这队金军很快被全歼。
关胜走到韩震面前,两人都是浑身浴血。
“你怎么……”韩震看着关胜身后的破洞。
“挖墙挖过来的。”关胜咧嘴,露出带血的牙,“南城区的房子,差不多被咱们打通了。现在咱们的人能从房子里穿行,不必走街道。”
韩震眼睛一亮:“好办法!”
“但金军也在学。”关胜神色凝重,“刚才挖墙时,遇到金军也在对面挖,两边差点在墙洞里碰上。现在巷战打成了地道战,更乱了。”
正说着,一个传令兵飞奔而来:“韩将军!呼将军急令!”
“讲!”
“何将军说,金军主力突然收缩,一部分退往城中心的三条街。另外一部分从秘道逃出了城和城外金军骑兵回合后南下了!”
韩震和关胜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
“南下?他们要去断咱们粮道?!”关胜失声道。
韩震脸色铁青:“快!去指挥部!必须立刻禀报元帅!”
两人带着残兵,在燃烧的街道上狂奔。
身后,辽阳城南区已成一片火海。焦黑的尸体堆积在街口,烧毁的房屋还在噼啪作响。
巷战的第一天,宋军推进了半座城。
但代价是,两千多条性命。
而真正的危机,才刚刚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