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妃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带着命令，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慕知柔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心头一凛。
但她知道此刻不得违抗。
依言，缓缓抬起手，纤指轻轻解开了系在耳后的丝带。
薄如蝉翼的白纱缓缓滑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
肌肤胜雪，眉如远黛，那双桃花眼没了白纱的遮掩，更显清澈明亮，眼波流转间，带着天然的妩媚。琼鼻秀挺，唇色是天然的嫣红，不点而朱。
这张脸，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清丽，眉宇间又隐隐透着坚韧与聪慧。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面色平静。
蓉妃的呼吸，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她站在慕知柔面前，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淡淡茶香混合着少女的体香。
蓉妃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慕知柔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颌……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刻刀，试图将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都镌刻进灵魂深处。
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探寻，有某种深藏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想要将眼前人彻底看穿的渴望。
她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前倾了身体，仿佛想看得更真切些。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殿内只有香炉里香灰落下的细微声响。
“你哥哥慕承瑾……”蓉妃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微的沙哑。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走向窗边的紫檀木椅，姿态看似随意地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指尖却微微颤抖。
“他……身体可好？慕家茶肆生意兴隆，想必他很是操劳吧？”她的问题看似家常，目光却依旧如影随形地落在慕知柔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慕知柔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她垂眸，恭敬回答：“谢娘娘关怀。家兄身体尚可，只是茶肆事务繁杂，难免辛劳。幸得祖宗庇佑，茶客厚爱，生意还算平稳。”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将哥哥“尚可”的状态一笔带过。
蓉妃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她没有再追问慕承瑾，目光却再次牢牢锁定了慕知柔。
那目光太过专注，太过深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慕知柔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要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她微微垂首，避开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心中却疑窦丛生：这位高高在上的蓉妃娘娘，为何对自己一个民间茶肆的女子如此关注？甚至不惜斥责她最宠爱的皇子？
那八年前慕茗茶肆的邪火，是否……与她有关？
亦或是，她知道什么内情？……
良久，蓉妃才缓缓收回目光，仿佛终于看够了。
她起身，走到一旁的紫檀雕花妆奁前，打开了一个暗格，取出一物。
一块玉佩，形制古朴，雕成艾草叶片的形状，通体乳白、质地细腻的温润白玉，边缘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金边，金玉交辉，既贵重雅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气质。
蓉妃走回慕知柔面前，将玉佩递给她，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冷淡，甚至带着一丝警告：“拿着。此物……或许能替你挡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顿了顿，凤目再次深深看了慕知柔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化为一片冰封的严厉，“记住本宫的话，皇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今日之后，莫要再踏入宫门半步！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威胁之意，却比说出口的警告更令人心悸。
慕知柔看着蓉妃，面露迟疑。
撞上的却是一双极具压迫感的丹凤眼，眸中射出不容任何反抗或拒绝的寒光。
她只得双手接过那枚尚带着蓉妃指尖微凉体温的金包玉艾草佩。
玉佩入手温润，不知为何，那奇特的艾草形状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她恭敬行礼：“民女谨记娘娘教诲……谢娘娘赏赐。”
将玉佩小心收好，心中却翻腾着无数疑问。
这玉佩是何意？
蓉妃娘娘今日种种反常之举，究竟为何？
那探究的目光，太过蹊跷，甚至近乎诡异！
那严厉的警告，还有这看似随意却透着古怪的赏赐……
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慕知柔的心头。
她带着满腹疑云和那块沉甸甸的玉佩，在宫人无声的引领下，离开了这座华丽却令人窒息的宫殿。
殿门外，午后的阳光甚是刺眼。
慕知柔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只有蓉妃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数秘密的凤目，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艾草佩，那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召见，绝非偶然。
这深宫之中，似乎有什么与她、与慕家，密切相关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而那枚被紧攥于慕知柔掌心的艾草佩，在这毫无防备的瞬间，玉佩深处竟悄然晕开一层淡蓝幽光，水波般流转，映着慕知柔指缝间的黑暗，如呼吸般明灭。
而她，对此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