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老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带着一种万古沉寂后的冰冷与审视，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他的灵魂之上。
“老夫残存至今，唯有一念未消——脱此樊笼，觅一线重生之机。”幽光摇曳，声音低沉而锐利，“然老夫仅余残魂，无力自为。而你，身负造化碗残片，虽微末，却蕴含一丝造化本源之引，更兼天雷重塑之魂，于至暗绝境中引动天道垂青……你的‘运’，古怪而强韧，正是老夫所需之‘变数’。”
他心脏紧缩，几乎屏住呼吸。交易？与一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怪物做交易？
“不必惊慌。”那声音似乎察觉他的紧绷，语气略缓，却依旧不容置疑，“交易内容，很简单。老夫可传你一门上古筑基之法，非是如今流传的粗浅货色，乃真正直指大道的根基篇，能最大限度利用你手中那点微末灵蕴，固本培元，强健体魄，甚至……初步稳固你那双魂融合带来的隐患。”
双魂融合？他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是指自己与这乞丐原身残魂的融合。原来还有这种隐患？
“此外，老夫存世万载，所见所闻，乃至对此界诸多秘辛、功法、势力的认知，皆可为你解惑，助你避开前路陷阱。必要之时，亦可耗费魂力，为你预警周遭危机，比如……方才那几个赵家爪牙的动向。”
条件无比诱人！尤其是那上古筑基之法，简直是为他眼下量身定做！而对方的见识，更是无价之宝！
“代价呢？”他嘶哑着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是这样一个古老的存在。
“代价有二。”幽光闪烁，“其一，你需立下心魔大誓，他日若修行有成，实力足够之时，必须重返此地，竭尽所能，助老夫脱困！”
心魔大誓！此乃修行界中最严厉的誓言之一，若有违背，心魔反噬，道基尽毁都是轻的。
“其二，”声音继续道，“在你助老夫脱困之前，需定期以自身灵力，温养老夫这缕残魂。你灵力越是精纯雄厚，对老夫益处越大。当然，此举于你亦非全无好处，魂力交融间，自能助你感悟修行关窍，锤炼魂识。如何？”
他沉默了。
条件苛刻吗？非常苛刻。一个几乎绑定未来的誓言，还有一个需要持续付出的“供奉”。
但他有的选吗？
外面是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现并碾死他的赵家。自身是油尽灯枯、随时可能崩溃的残魂与废躯。前途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光亮。
这神秘残魂，是他眼下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是黑暗中唯一的声音。
更何况……对方给出的，正是他最急需的力量！通往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赌了！
与其窝囊死去，不如搏一个未来！哪怕是与虎谋皮！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昏暗，直视那点幽光，尽管脸色苍白，声音却透出一股决绝：“好！我答应！但前辈亦需立誓，所传功法无误，所予指引不存恶意陷阱，在我实力足够并履行承诺助你脱困前，不得以任何形式加害于我！”
那幽光似乎意外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啧，小子倒是谨慎。可！老夫苍梧，以此残魂本源立誓，若所言有虚，心存恶念，愿受魂火焚噬，永世不得超生！”
一道极其微弱、却蕴含着玄奥规则的波动自幽光中散出，没入虚空。
他感受到誓约成立的无形约束，心下稍安。当即也不再犹豫，依照对方指引，以魂魄起念，肃然道：“我……我名……”他顿了一下，前世的名字已不堪回首，今生的乞丐更无姓名，略一沉吟，决然道，“我名‘劫’，以此魂立心魔大誓！他日若修行有成，必重返此地，竭尽全力助苍梧前辈脱困！若有违此誓，甘受心魔反噬，魂飞魄散！”
又一道无形波动荡漾开来，誓约成立。
“劫？呵，倒也贴切。”苍梧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些许，“既已立誓，便是同盟。时间紧迫，你这身体再拖下去，造化碗那点灵蕴也回天乏术。收敛心神，仔细感悟！”
话音刚落，不等他反应，那点幽光骤然亮起，一道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光丝倏地射出，瞬间没入他的眉心！
“呃啊——！”
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洪涛，悍然冲入他的脑海！那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更直接的、关于“道”的感悟和古老法门的运行轨迹！
无数玄奥晦涩的符文、经脉运转的路线、灵蕴吸纳转化的诀窍，伴随着一种苍凉浩瀚的意境，强行烙印进他的意识深处！
头痛欲裂，魂体仿佛要被撑爆！
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前世历经磨难锤炼出的坚韧意志，以及今生那不甘到了极点的怨愤支撑，硬生生扛住了这信息的冲击，拼命地去记忆、去理解那最核心的部分！
《九劫筑基篇》！
以身为炉，以魂为火，引天地灵蕴（或灵气），历经九转淬炼，铸就无上道基！每一转，皆是一次破而后立，对肉身、魂魄皆是巨大考验，但一旦功成，根基之雄厚，远非寻常筑基可比！
这法门，霸道至极！也精妙至极！
信息流渐渐平息，他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息，脑袋里依旧嗡嗡作响，但那筑基法门已清晰刻印。
“屏息，凝神！依诀而行！”苍梧的喝声直接在意识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不敢怠慢，强忍着头晕目眩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艰难地盘膝坐起，双手下意识地按照法门记载，结出一个生涩古怪的手印。
意念沉入体内，试图去感知那所谓“灵蕴”的存在。
起初，一片死寂，只有饥饿和虚弱带来的阵阵眩晕。
但渐渐地，或许是因为誓约成立后与那残魂之间产生的微妙联系，或许是因为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强烈意志，他感到怀中那造化碗残片再次微微发热。
一丝比之前更加清晰的暖流，细弱却顽强，自碗底渗出，缓缓渡入他的掌心劳宫穴。
来了！
他心头一紧，全力运转《九劫筑基篇》的入门法诀，引导着那丝微弱的暖流，按照玄奥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尝试在体内运转。
过程缓慢而艰难，那暖流细若游丝，时断时续，在干涸脆弱的经脉中前行，如同开凿冰冻的河道，带来阵阵细微的刺痛与滞涩感。
但他心志何其坚定，不管不顾，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一点点地引导、推动。
一个周天……
两个周天……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丝来自破碗的暖流消耗殆尽，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洞穴内依旧昏暗，雨声已停，只有偶尔从洞顶滴落的水声。
然而，世界在他眼中已悄然不同。
身体依旧饥饿，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令人绝望的虚弱感，竟然减轻了一丝！虽然微乎其微，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更重要的是，内视之下，那丝暖流流过的地方，经脉似乎不再那么干涩脆弱，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韧性。
成功了！他真的引导了那所谓的“灵蕴”，并完成了最初步的运转！
狂喜如同细小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冰冷的胸腔。
他低头，看着怀中再次变得冰冷的破碗，眼神已彻底不同。
这不再是讨饭的工具，而是他安身立命、复仇雪恨的起点！
“天赋尚可，意志勉强的凑合。”苍梧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似乎刚才传递功法对他消耗不小，“但切莫得意。你如今连入门都算不上，仅是借外力稍稍缓解油尽灯枯之态而已。想要真正筑基，踏入修行之门，所需灵蕴远超此刻千万倍。而这造化碗残片自行汇聚的灵蕴，杯水车薪。”
喜悦被现实冲淡，他冷静下来：“请前辈指点。”
“指点？简单。”苍梧哼了一声，“寻灵物，觅灵地，或……夺造化！这破碗既然能汲取天地间微末灵蕴，自然也能汲取蕴含灵物之精华！只是需你主动驱动，而非等它自行缓慢积累。”
主动驱动？如何驱动？
他疑惑地看向破碗。
就在这时，腹中因极度饥饿而传来的绞痛再次猛烈袭来，让他眼前一黑。
强烈的饥饿感，某种最原始的本能需求。
他下意识地摸索周身，乞丐破旧的衣袋里空空如也。目光扫过冰冷的洞壁，忽然定格在角落——那里生着一小片不起眼的、颜色黯淡的苔藓。
鬼使神差地，他爬了过去，伸手触碰那冰冷的苔藓。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苔藓的瞬间——
怀中，那沉寂的造化碗残片，毫无征兆地，再一次自主地、轻微震动了一下！
碗底接触他身体的地方，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吸力。
而他所触碰的那一小片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枯黄、干瘪！仿佛其中某种极其微弱的生机，被瞬间抽走！
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从碗中得到的、更加细微却略带青草气息的奇异暖流，顺着指尖，流入碗中，再通过碗底，反馈给了他一丝丝！
虽然依旧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一次的感觉，截然不同！
不再是碗自行汇聚的无属性能量，而是带着某种……源自植物的、最本源的生命精气！
他猛地缩回手，愕然看着那瞬间枯萎的苔藓，又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的破碗。
一个骇人却又令人无比振奋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这碗……竟能……掠夺吸收其他生灵的灵蕴精华？！
苍梧带着一丝玩味和了然的声音，适时地在他脑中响起：“哦？看来你自己发现了。造化，造化，何为造化？生灭枯荣，皆在其中。既掌造化残片，岂能只知索取天地散逸之微末？”
“吞噬、掠夺、转化……这才是它……以及你，快速变强的唯一捷径！”
“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了吗？渴了吗？”苍梧的声音慢悠悠地，带着一种古老的残酷和诱导，“这洞里，看起来能‘吃’的东西，似乎……不止那点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