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棠的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见了。
陈默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离那道看不见的界限只差一点距离。他没有收回,也没有继续向前。
光雨已经停下,星桥表面恢复平静,可空气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是温度的变化,也不是风的方向,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凝滞感,像呼吸被什么压住了。
他慢慢转头看向林小棠。她坐在折叠椅上,右手覆在左臂袖口下方,眉头微皱,像是在听什么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
“你听见什么?”陈默问。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她说:“刚才那个声音……又来了。”
苏明远站直身体,手按在警徽上。秦月低头看设备,屏幕刚亮起就布满雪花,信号条从满格瞬间掉到零。
“不对劲。”她拔下天线重新插了一遍,又试了备用频道,画面依旧混乱,“干扰太强,收不到任何有效波形。”
陈默从风衣内袋取出测灵仪,打开开关。指针一开始缓慢摆动,进入正常扫描模式。
他将仪器转向东南方向,指针猛地一抖,随即开始疯狂旋转,完全失去稳定读数。
他换了一组电池,重启设备,结果一样。
“不是故障。”他说,“是场域本身出了问题。”
林小棠睁开眼,抬头望向城市边缘。那里原本是三重视界交汇的缓冲带,现在地面出现一道细长的裂痕,不深,也不宽,但形状不像自然形成。
裂痕两侧的空气微微扭曲,像热浪蒸腾时的景象,可这里根本没有升温。
一滴残留的光雨落在裂痕附近,还没接触地面就消失了。
苏明远快步走过去,在安全距离外蹲下查看。他戴上手套,用笔尖轻轻拨开表层泥土,翻出一块金属残片。
残片只有巴掌大,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个整体上硬撕下来的。表面刻着环形符号,线条密集交错,看不出属于哪种文字或图腾。
“没见过这种标记。”他把残片放进证物袋,起身时发现脚边还有几处类似划痕,延伸进裂隙深处,消失不见。
秦月抱着设备箱跟上来,架好便携摄像头。镜头对准裂隙的瞬间,监视器画面再次被雪花覆盖。
她切换音频输入,耳机里传来断续的杂音,夹杂着极低频率的震动声。
“有声音。”她调高增益,“但不是单纯的电磁干扰。”
陈默取下录音机,检查磁带状态。他按下录制键,缓步向前,在距离裂隙五米处停下。麦克风朝向开口,机身稳稳举在胸前。
低语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不是一句完整的话,也不是某种语言,更像是多个声音叠在一起,有小孩哼歌的调子,也有成年人模糊的呢喃。
节奏不规律,时快时慢,听起来毫无意义,可听久了会让人头晕。
林小棠忽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别再靠近了。”她说。
陈默没动,但握紧了录音机。
“我的胎记在发热。”她抬起左手,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印记,“不是痛,是热,像贴着一块暖水袋。它以前只在靠近执念体的时候才有反应。”
陈默看了她一眼,终于后退两步。
“先撤到安全区。”他对其他人说。
四人退到临时观测点。陈默关掉录音机,取出磁带放入保护盒。他打开耳机接口,准备回放内容,但第一遍播放时只能听到杂音。
他调整滤波参数,降低高频部分,终于捕捉到一段清晰的片段——依旧是低语,但这次能分辨出其中夹着一句重复的话:
“门开了……门开了……”
他说不出来是谁在说,也不知道这句话针对的是谁。
秦月坐在设备箱前,正在检查天线接地情况。她摘下耳机挂到脖子上,屏幕闪烁不定,始终无法建立稳定连接。
“我试了三个频段,都一样。”她说,“像是整个区域的信号都被吸走了。”
苏明远拿着笔记本,对照手机里的符号数据库。他放大照片细节,发现金属片上的环形图案内部藏着更小的刻痕,排列方式接近某种编码,但现有资料里没有匹配项。
“这不是现代工艺能做出来的。”他说,“边缘磨损痕迹显示,它至少埋在地下十几年。”
陈默听完第二遍录音,摘下耳机。他的脸没什么表情,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裂隙不是自然形成的。”他说,“它是被人打开的。”
林小棠一直闭着眼睛,手掌仍贴在胎记位置。她感受到的热度没有消退,反而随着每次低语声响起而波动一次,像是某种回应。
“它知道我们在这。”她说。
没人说话。
秦月重新启动手持终端,调出区域地图。原本代表善念流动的光路网络,在东南角出现一个空白区,范围正在缓慢扩大。
她放大图像,发现不止一处断裂点,而是沿着某种弧线分布,构成半个圆环的形状。
“这不是单一裂隙。”她指着屏幕,“这是……一个圈。我们站在外面,它正在围过来。”
苏明远站起身,把警徽别牢。他已经联系过外围巡逻队,封锁了最近的两条街道。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治安事件,而是他们面对的东西根本不属于常规应对范畴。
“需要更多数据。”陈默说,“测灵仪失效,只能靠其他方式收集信息。”
他看向自己的录音机。磁带还在运转,虽然外面看不到进度,但他知道里面录下了什么。
林小棠睁开眼,看向裂隙方向。她的胎记还在发热,但不再只是被动感应。这一次,她主动去感受那股热流的走向,试着判断它的源头。
热意指向地下。
“下面有东西。”她说,“不是尸体,也不是怨念体。我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它醒了。”
陈默点头。他把录音机收好,从包里拿出母亲留下的银镜。镜面干净,没有裂痕,也没有雾气。他将镜子对准裂隙,缓缓调整角度。
镜中映出的画面和肉眼所见不同。裂隙在镜子里不是一条缝,而是一块塌陷的区域,像布料被无形的手往下拉,形成一个凹陷的漩涡。周围的空间线被扭曲,光线进去后没有反射出来。
“不是物理破损。”他说,“是结构褶皱。”
秦月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默放下镜子,“我们看到的只是表象。真正的裂口不在地表,而在空间本身。”
苏明远盯着手中的金属片。他在边缘处发现了新的细节——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人为刻上去的。
他用放大镜仔细看,认出那是字母“Z”的变形写法,后面连着一个数字:7。
他不认识这个编号代表什么,但他记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标记。
三年前,处理一起无名尸案时,死者口袋里有一张烧焦的纸片,上面就有这样的符号。当时以为是帮派暗号,后来不了了之。
现在它又出现了。
林小棠突然站起身。她的胎记猛地一烫,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低头掀开袖子,发现印记颜色变深了些,不再是淡淡的金线,而是接近铜色。
低语声停了。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风也停了。
裂隙边缘的扭曲空气静止不动,像被冻结。
陈默立即抓起录音机,重新开启录制模式。他没有靠近,而是站在原地,将麦克风对准前方。
一秒。
两秒。
第三秒时,低语声回来了。
这次只有一个声音。
是个女人。
她说了一个词。
“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