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城,中央广场,黄昏。
落日余晖为这座饱受“存在稀释”之苦的城市镀上了一层哀伤的金色。街道上的色彩依旧比往日暗淡,行人的脚步依旧有些迟滞,空气中弥漫着那种无形的、令人兴致索然的“空虚感”。
但今天,中央广场的气氛截然不同。
这座能容纳数万人的巨型广场,此刻被划分成泾渭分明又彼此连接的四个区域。东侧,以赤焰狮王为首的数十名妖族精锐,围着一根雕刻着百兽奔腾图腾的青铜巨柱,柱身散发着原始野性的气息。西侧,炎屠和他带来的魔族战士簇拥着一座临时搭建的、燃烧着地狱火的暗红祭坛,灼热与混乱的气场让那片区域的空气都在扭曲。南侧,孟婆使者静静站立,身后两名黑袍随从各持一盏引魂灯,幽绿的光芒在地面铺开一片宁静的暗影区域。北侧,则是以郝仁、颜如玉、洛璃为首的人族阵营,青岚宗弟子、三界城卫队、各宗代表肃然而立。
广场中央,是一个半径三十丈、用各色灵晶粉末勾勒出的巨大复合阵法。阵纹繁复到令人目眩,融合了人族的聚灵阵、妖族的图腾共鸣纹、魔族的混沌稳定符以及地府的安魂定魄印。这是过去两天,联盟所有阵法师不眠不休的成果。
阵眼处,悬浮着那座刚刚炼制而成的“万象情绪魔方”。
此刻的魔方静静旋转,表面无数色块缓慢流动,内部微小的笑脸光影若隐若现,虽未激活,却已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路过广场边缘的居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心情莫名会轻松一丝。
郝仁站在阵法正北的主控位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他身穿一件特制的法袍,袍子上用暗线绣满了微缩的尴尬法则符文,与阵法和魔方隐隐呼应。苏璇和叶辰一左一右护在他身侧。
“诸位,”郝仁的声音通过扩音阵法传遍广场,也传到那些远远围观、忐忑不安的三界城居民耳中,“‘乐子神域’原型,今日于此试建。此非儿戏,而是我等对抗‘净世之影’的第一道防线,亦是唤醒此城生机、锚定我等存在的首次尝试!”
他目光扫过四方代表:“依照推演,阵法启动后,需四方同时注入本源之力——妖族战意、魔族狂乱、地府宁静、人族秩序——经由阵法调和,由我主导,注入魔方,方可激活神域原型。过程中力量需保持动态平衡,任何一方过强或过弱,都可能导致阵法崩溃,甚至反噬。”
“废话少说!开搞吧!”赤焰狮王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声震四方,“俺的爪子早就痒了!”
炎屠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獠牙:“深渊的火焰,已经迫不及待要加入这场狂欢了。”
孟婆使者微微颔首,引魂灯光芒稳定。
颜如玉对郝仁点点头,示意人族这边也已准备就绪。
郝仁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结出一个复杂无比的法印。识海中,混沌元婴光芒大放,粉色镶金边的纹路流转到极致;系统光球同步震荡,输出精密的调控指令。
“阵法……启!”
随着他一声低喝,主控位的灵晶阵纹瞬间点亮!光芒如同流淌的银河,沿着预设的路径飞速蔓延,眨眼间便点亮了整个中央复合大阵!青、红、黑、白四色光芒从四方阵营对应的阵纹中升腾而起,分别代表着人、魔、妖、鬼的本源气息。
“注入!”
赤焰狮王仰天咆哮,身后妖族同时发出震天吼声!那根青铜巨柱上的百兽图腾仿佛活了过来,一股蛮荒、狂野、不屈的战意洪流,化作暗金色的光柱,轰然注入东侧阵眼!
炎屠双臂一震,地狱火祭坛烈焰冲天!所有魔族战士同时捶打胸口,发出混乱而暴烈的战吼!一股灼热、混乱、充满破坏与狂欢欲望的暗红色能量流,涌入西侧阵眼!
孟婆使者与随从同时摇动引魂灯,幽绿光芒如水波荡漾。一股清冷、宁静、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灰黑色能量(并非寂灭的那种虚无,而是属于轮回的“静谧”),悄无声息地流入南侧阵眼。
人族这边,颜如玉、洛璃、叶辰、苏璇以及各宗代表,同时将精纯的灵力与自身秉持的“秩序”、“守护”信念融合,化作一道磅礴而明亮的青色光柱,注入北侧阵眼。
四股性质迥异、甚至互相冲突的庞大能量,在中央复合阵法的引导下,如同四条咆哮的巨龙,朝着阵法核心——万象情绪魔方——奔腾而去!
若在平时,这四股力量相遇,必然是天雷勾动地火,炸得尸骨无存。
但此刻,在那些融合了各族最高阵法智慧的阵纹调和下,四股能量在靠近魔方的过程中,开始了不可思议的“驯服”与“融合”。狂暴的战意被阵纹梳理出秩序,混乱的魔火被引导出稳定的燃烧频率,幽冥的宁静被注入一丝生机,人族的秩序也包容进了一丝变通的灵动。
最终,四色能量流在魔方下方汇聚成一个不断旋转的、稳定的四色能量旋涡。
郝仁额角青筋暴起,全身灵力与神魂之力疯狂输出,通过主控阵法,将自己的意识与魔方深度连接。他就像站在四股能量洪流交汇处的舵手,以自身尴尬法则的“调和”与“扰动”特性为桨,艰难地引导着这股混合能量,缓缓“托起”上方的万象情绪魔方。
魔方开始加速旋转!
表面的色块流动速度暴涨,内部那些微小的笑脸、鬼脸光影疯狂雀跃,发出越来越清晰的、如同万人低语欢笑的嘈杂声波。
“就是现在……魔方……激活!”郝仁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合着最精纯的尴尬法则之力,喷在面前的阵盘上!
阵盘光芒炸裂,指令传入魔方。
“嗡——!!!!!”
一声仿佛来自世界深处的、宏大而欢快的嗡鸣,从魔方核心爆发!
魔方骤然绽放出无法形容的瑰丽光芒!那不再是简单的四色,而是成千上万种细腻的色彩同时迸发,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绚烂到极致的抽象画!光芒迅速扩散,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直径恰好覆盖整个中央广场的半球形光罩,将广场内的所有人笼罩其中!
乐子神域原型——展开!
瞬间,所有身处光罩内的人,无论是四方代表还是那些被允许进入内圈观察的三界城居民,都感到一种奇妙的变化。
首先变化的,是心情。
那些因为近期怪事而积压在心头的阴郁、不安、麻木感,如同被温暖的阳光照射的薄雾,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的、微醺般的愉悦感,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看什么都觉得有趣,想笑。
一个原本因为生意萧条而愁眉苦脸的妖族商人,看着自己摊位上的商品,突然觉得它们摆放的样子很滑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一位人族的老修士,严肃了一辈子,此刻却莫名觉得对面那个魔族战士挤眉弄眼的样子……有点可爱?他赶紧甩甩头,把这可怕的念头压下去,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更奇妙的还在后头。
光罩内,现实似乎变得“柔软”而“善解人意”起来。
一个站在赤焰狮王身后、头顶绒毛还没褪尽的小狮妖,好奇地看着不远处一个人族小女孩头上的蝴蝶结,心里偷偷想:“那亮晶晶的东西,要是能摸摸就好了……”
念头刚起,他毛茸茸的耳朵尖上,突然“啵”地一声,凭空冒出了一个微型的、用光凝成的粉色蝴蝶结虚影,一闪一闪。
小狮妖愣住了,抬起爪子碰了碰,虚影消散,化作几点光粒。他抬头,发现那个人族小女孩也正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指着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小狮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那清脆的笑声感染,也咧开嘴,露出还没长齐的乳牙,憨憨地笑了起来。
两人的笑声在神域光罩内回荡,仿佛触动了某种规则。笑声所过之处,空气中荡开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淡粉色的、带着欢快节奏的光影涟漪。涟漪扫过之处,地面石板的缝隙里,竟然真的钻出了几株嫩绿的、发着微光的小草,还开出了星星点点的、色彩鲜艳的、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
这正是“微小愿望被感知并实现”的雏形!虽然目前只能作用于最简单、最无意识的念头,且效果微弱短暂,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而且,神域内,情绪的感染力被放大了。
赤焰狮王看到自家崽子那傻样,本来想骂两句,结果自己也没忍住,豪迈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如同滚雷,带着妖族特有的狂放。这笑声没有引发不适,反而让周围几个原本有些拘谨的人族修士也觉得心头一松,跟着笑了起来。
另一边,炎屠带来的一个魔将,尝试着做了个鬼脸。在神域那微妙的“美颜”和情绪放大效果下,那鬼脸显得格外滑稽夸张,顿时引发了一片哄笑,连孟婆使者身后那两个一向面无表情的黑袍随从,兜帽下的阴影都似乎波动了一下。
欢快、尴尬、好笑、轻松……各种正面或至少无害的强烈情绪,在神域内滋生、蔓延、彼此共鸣。每一次集体的欢笑或惊叹,都会引发光影的涟漪,让神域的光罩色彩更加流转不息,也让中央那枚“万象情绪魔方”旋转得更加稳定、有力。
魔方内部,那些微小的笑脸光影,此刻已经连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发出的声波与整个神域内生灵的情绪波动形成了完美的共振。
郝仁作为神域的主导者与核心,感受最为深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缕在神域内产生的欢乐情绪,都被魔方吸收、转化,然后反馈回来,加固着神域的存在,同时也有一小部分,顺着一种玄妙的联系,汇入他的识海,缓慢滋养着他损耗过度的神魂。
这不是掠夺,而是共生。神域因众生的情绪而强大,众生因神域的存在而获得愉悦与庇护。
更重要的是,在郝仁的深度感知中,他“看”到了一些更深层的变化。
以中央广场为原点,魔方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情绪锚定”波动,正如同水面的涟漪,沿着三界城地下纵横交错的灵脉网络,缓慢而坚定地向城市其他区域扩散!
虽然扩散的速度很慢,覆盖范围也还局限在广场周边几条街区,但那种“连接”是真实不虚的。神域的力量,正在尝试与这座城市的“根”建立联系。
【检测到‘万象情绪魔方’与三界城次级灵脉节点(编号:甲-零三、丙-十七)产生初步共鸣】
【共鸣强度:微弱(0.7%)】
【预测:随着神域稳定运行与情绪能量积累,共鸣范围与强度将逐步提升】
【警告:检测到远方高维存在(‘净世之影’)关注度轻微上升】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带来了好坏参半的消息。
好消息是,技术验证完全成功!乐子神域原型不仅成功激活,而且展现了巨大的潜力和正面效果。它确实能汇聚、转化情绪力量,能微弱地影响现实,能打破隔阂,更能与城市灵脉共鸣,有望成长为一个覆盖全城的巨大“情感堡垒”。
坏消息是,动静似乎有点大,可能已经被正主注意到了。
郝仁压下心中的隐忧,看向广场上越来越多自发加入欢笑、甚至开始尝试一些无伤大雅“尴尬表演”的居民,看向四方代表眼中那抹去的怀疑、取而代之的震撼与希望,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疲惫却无比欣慰的笑容。
第一步,成功了。
联盟的士气,必将因此大振。
而这座城市的生机,也在这片小小的、欢乐的光罩下,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复苏。
他抬头,望向神域光罩之外,那依旧有些灰蒙的城市天空。
“这只是开始……”
他低声自语,握紧了拳头。
“更大的‘乐子’,还在后面。”
而此刻,在遥远的虚空褶皱,那座即将完工的阴影祭坛中央,那双镜面般的复眼,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望向了三界城的方向。
一丝冰冷而漠然的波动,在虚无中传递:
“检测到……低维世界……异常‘存在共振’……”
“干扰源……已标记……”
“优先级……上调……”
“‘盛宴’……提前……”
祭坛构筑的速度,骤然再次飙升!
第319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