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深渊,第九层,无尽熔火之海。
如果说炎屠堡垒所在的三层深渊是“炎热”,那么这里就是“燃烧”本身。目光所及,没有大地,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翻滚沸腾的暗红色岩浆海洋。海洋上空,厚重的铅灰色火山云永恒盘旋,云层中不时劈下苍白的闪电,落入海中炸开百米高的熔岩巨浪。
空气灼热到足以瞬间蒸干凡铁,弥漫的硫磺与金属蒸汽浓郁到形成七彩的毒雾。这里是深渊最狂暴的能量核心之一,也是魔族最高等炼器工坊的所在地。
此刻,在熔火之海中央唯一一块巨大的黑色曜石平台上,一场前所未有的炼制正在准备。
平台中央,挖出了一个深坑,坑底直接连通着下方沸腾的岩浆海。坑口上方,悬浮着三样主材:
第一样,是郝仁从“文明之誓·残响”碎片上小心翼翼刮下的、约莫指甲盖大小的一撮金粉色粉末。粉末在高温空气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暖而坚韧的光芒,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的城市光影流转。
第二样,是一块拳头大小、不断变换着七种颜色的“心绪结晶”。这是郝仁在过去几天,疯狂“社死”表演、同时引导三界城第一批志愿者进行情绪训练后,从收集到的庞大“尴尬之力”与少量“欢乐共鸣力”中,耗费大半库存提炼出的精华。它没有固定形态,像一团柔软的彩色光雾,内部传出极其细微的、如同万人窃窃私语又像遥远欢笑的嘈杂声。
第三样,则是一块通体漆黑、表面布满天然银色纹路的“虚空星铁”。这是魔族压箱底的宝贝之一,产自深渊与虚无空间的裂缝中,天生具备承载和稳定混乱能量的特性。炎屠为了弄到这块足够大的星铁,据说差点和掌管宝库的某个老魔君打起来。
三样主材周围,还漂浮着数十种辅助材料:能传导情绪波动的“共鸣水晶尘”、增加法宝灵性的“启灵魔髓”、稳定结构的“地脉沉金”等等,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此刻却像普通沙石般悬浮在空中。
“兄弟,东西齐了!”炎屠的声音如同闷雷,他今天没穿重甲,赤裸着肌肉虬结、布满暗红色魔纹的上身,只在下身围了一条不知名兽皮。他站在熔岩坑边缘,双手虚按,掌心喷涌出两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色地狱火柱,精准地灼烧着坑口上方的区域,为炼制预热。“老卡鲁!该你了!”
被称为“老卡鲁”的,是站在平台另一侧的一名……难以形容的魔族。
他身高不过五尺,佝偻着背,皮肤是暗沉的青灰色,布满褶皱和奇怪的金属嵌片。他没有明显的五官,整个面部只有三只呈品字形排列的、不断转动的复眼,和一张布满细密锯齿的圆形口器。他身后延伸出六条顶端分叉、如同章鱼触手般灵活柔软的金属肢体,此刻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空中勾勒着复杂的立体炼成阵图。
这就是魔族深渊首屈一指的工匠大师——卡鲁·熔铸之眼。他并非战斗型魔族,但凭借对能量与物质的极致掌控,地位甚至比许多魔将更高。
“叽咕……材料纯度……达标……能量场初步稳定……”卡鲁发出一串刺耳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精神波动的语言,三只复眼死死盯着悬浮的材料,“人族小子……情绪能量核心……由你维持注入……必须纯净……持续……不能断……”
郝仁盘坐在平台正东方的方位,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刚刚服用了大量恢复神魂的丹药,勉强压住了忘川河底之行的严重损耗。此刻,他必须全力运转尴尬法则,并将刚刚领悟的“锚定”理念融入其中,确保那团“心绪结晶”的能量在炼制过程中保持活性与纯净,并逐步与“文明之誓”粉末融合。
“炎屠……地狱火……七分爆烈……三分阴柔……按我标记的节点……依次灼烧……”卡鲁的金属触手在空中点出数十个闪烁的光点。
“明白!”炎屠低吼,全身魔气汹涌,控制着两道火柱如同活物般分裂、游走,精准地覆盖每一个节点。暗红色的火焰时而狂暴如怒龙,时而轻柔如纱雾,展现出他对地狱火惊世骇俗的控制力。
“那么……开始!”卡鲁六条金属触手猛地同时刺入下方熔岩坑!
“轰——!”
坑底连通的无尽熔火之海仿佛被唤醒,恐怖的岩浆热力顺着触手疯狂涌上,与炎屠的地狱火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将三样主材彻底包裹的、直径三丈的暗红与金红交织的巨大火球!
火球内部温度高到空间都开始模糊扭曲。
“就是现在!人族小子!注入核心情绪!”卡鲁尖叫。
郝仁双目精光爆射,双手结印,识海中粉色薄膜与混沌元婴同时光芒大放!他将自身对“尴尬”、“欢乐”、“荒诞不屈”的所有领悟与情感,混合着那团“心绪结晶”的力量,化作一道绚丽无比、粉金交织的洪流,猛地注入火球中心!
这道情绪洪流进入火球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狂暴平衡的火焰,仿佛被投入了不稳定的催化剂,开始疯狂暴走!火焰的颜色从暗红金红,瞬间变得五彩斑斓!愤怒的赤红、忧郁的深蓝、狂喜的明黄、尴尬的淡粉、荒诞的紫灰……无数代表不同情绪的颜色在火球表面炸开、流淌、冲突!
“稳住火候!能量冲突是正常的!它们在融合!”卡鲁的三只复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六条触手高速震颤,疯狂调整着下方岩浆热力的输入比例,“炎屠!压制火焰暴动!但不能完全压死!需要这种冲突来‘锤炼’!”
“他奶奶的!这火不听使唤了!”炎屠额头青筋暴起,他从未操控过如此混乱多变的火焰。地狱火本质是暴烈与毁灭,如今却要它去“调和”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色彩,简直是对他控火技艺的终极挑战。他咬紧牙关,全身魔纹亮起,几乎是榨干每一分力量,强行梳理着狂暴的火流。
火球内部,三样主材开始了缓慢而剧烈的变化。
“虚空星铁”最先软化,从固态变成一种不断流动的、闪烁着银黑色星光的液态金属。
“文明之誓”粉末如同金色的种子,洒入这片液态金属中,瞬间生根发芽,延伸出无数极其细微的金色脉络,与星铁完美融合,赋予其“承载文明记忆、锚定存在痕迹”的底蕴。
最关键的,是郝仁持续注入的“心绪结晶”和自身情绪洪流。它们如同最活泼也最危险的染料,疯狂地渗透、浸染着星铁与文明之誓的融合体。每一次渗透,都引发一次小规模的能量爆炸和色彩喷发。
火球外部,景象越来越诡异。不仅火焰颜色变幻,火球表面开始浮现出无数模糊的虚影:有人族修士演练尴尬舞蹈的片段,有妖族狂野跳跃的轮廓,有魔族战意沸腾的剪影,甚至还有地府幽魂静谧飘过的影子……这些虚影一闪即逝,却将强烈的情绪印记留在了火焰之中。
炼制持续了整整六个时辰。
郝仁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冷汗涔涔,注入情绪洪流对他神魂的负担极大,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但他不敢停,他知道此刻中断,前功尽弃。
炎屠更是浑身蒸腾着血红色的蒸汽,那是魔气与体力严重透支的表现,他死死支撑着对火焰的控制。
卡鲁大师的六条金属触手,已经有两条因为过热而变得通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依旧疯狂计算、调整。
就在三人都快到极限时,火球中央猛地传来一声奇异的、如同万千风铃同时摇响的清脆鸣音!
紧接着,所有混乱的色彩与火焰,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向内收缩、凝聚!
火球急速缩小,从三丈缩到一丈,再到三尺,最后化作一团拳头大小、光芒内敛的炽白光团!
光团缓缓旋转,表面流光溢彩,隐约能看见内部有一个更加复杂的、不断变幻形态的微小结构在成型。
“最后一步!塑形!”卡鲁嘶声力竭,“形态由心念定!人族小子,想着你要的东西!炎屠,收火!注入最后一道‘淬火魔意’!”
郝仁凝聚最后的心神,脑海中拼命构想:他要的,不是刀剑,不是钟鼎,而是一个核心,一个能包容万千情绪、转化万千变化、统御一方神域的枢纽!
随着他的意念,那炽白光团开始拉伸、变形。
炎屠猛地撤回大部分地狱火,只留一缕最精纯的、蕴含着他“混乱狂欢”意志的黑色火苗,轻轻点在那成型的光团表面。
“嗤……”
仿佛最后的点睛之笔。
光芒彻底消散。
一件奇物,悬浮在空中。
它大约成人拳头大小,整体是一个标准的立方体,但表面并非光滑,而是由无数个更小的、不断缓慢自转和翻动的色块构成。每一个色块的颜色都在微妙地变化,从淡粉到明黄,从暗金到幽蓝,包罗万象。立方体内部,仿佛有无数极其微小的、由光点构成的“笑脸”、“鬼脸”、“囧脸”在流转、碰撞、嬉戏,发出只有神识才能感知到的、细碎而欢快的嘈杂声波。
最神奇的是,它没有散发任何强大的灵力威压,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凝视它,会莫名感到心情放松,想笑,又有点淡淡的尴尬,仿佛它承载了世间所有无伤大雅的“乐子”。
“万象情绪魔方……”郝仁喃喃念出它的名字,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涌上心头。这魔方不仅用了他的材料、他的情绪能量,更是在成型瞬间,与他识海中的系统、与尴尬法则的核心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他就是这件奇宝的绝对主人。
“成功了!叽叽咕咕!完美的造物!平衡!灵动!包容!还有这该死的、迷人的混乱趣味!”卡鲁大师激动得手舞足蹈,六条触手(包括那两条通红的)在空中胡乱挥舞,划出凌乱的轨迹,“情绪与物质的完美结合!存在锚定与能量放出的精妙统一!艺术!这是艺术!”
炎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那缓缓落到郝仁手中的魔方,咧开大嘴笑了:“哈哈……够劲!炼这玩意儿比打一场大战还累!不过……值了!光是看着这玩意儿,老子就想找点乐子了!”
仿佛是为了庆祝魔方的诞生,深渊第九层这片永恒的熔火之海,突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异象!
周围数十座沉寂或活跃的火山,毫无征兆地同时喷发!但喷出的不是毁灭的岩浆和灰烬,而是漫天绚烂的、如同节日烟花般的七彩流火!流火在空中炸开,形成无数滑稽的鬼脸、笑脸图案,持续了足足十息才缓缓消散。
同时,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魔气,也受到魔方无形力场的影响,自行汇聚、扭曲,化作一个个活灵活现的、挤眉弄眼的恶魔脸谱,在空中飘来荡去,发出无声的“嘲笑”或“邀请”。
整个深渊九层,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狂欢派对现场。
就连那些栖息在熔岩海深处、暴躁无比的深渊魔兽,此刻都安静了许多,有些甚至好奇地探出头,看着空中的异象,发出困惑的呜咽。
郝仁手握温润的“万象情绪魔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撼动一方天地的庞大情绪潜能,以及那坚实无比的“锚定”底蕴,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核心基盘,已成。
“乐子神域”的心脏,开始跳动了。
他看向卡鲁大师和炎屠,郑重抱拳:“多谢二位鼎力相助!此物,将是拯救三界城,乃至对抗‘寂灭’的关键!”
卡鲁大师挥动着触手,依旧沉浸在创造的狂喜中:“去吧去吧!让这宝贝……好好发挥它的作用!叽咕!老夫要回去记下来……这将是炼器史上的里程碑……”
炎屠挣扎着站起来,用力拍了拍郝仁的肩膀(差点把他拍散架):“兄弟,东西成了,接下来怎么玩,就看你的了!需要打架的时候,招呼一声!深渊魔族,随时可以狂欢起来!”
郝仁重重点头,不再多言,将“万象情绪魔方”小心收起。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因为魔方诞生而短暂“欢乐”起来的熔火地狱,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三界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必须立刻返回,以这“万象情绪魔方”为核心,开始构筑那个前所未有的——
“乐子神域”!
而在他离开后,深渊九层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暴烈与死寂。
只是那“万象情绪魔方”诞生时引发的短暂“欢愉异象”,却如同一个微小的、不和谐的乐符,永久地烙印在了这片充满毁灭与混乱的土地上。
仿佛在预示着,某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即将以一种荒诞却不容忽视的方式,登上这对抗“寂灭”的终极舞台。
第31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