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的眼眶有点热，接过钱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钱带着李秀云的体温，暖得烫人。“你在家也别太累，浇地要是忙不过来，就找王叔帮忙，别硬撑。”他看着李秀云鬓角新长的碎发，想起这三天她跟着自己在麦田里挑水浇地，肩膀都勒红了，心里酸酸的，“爸妈的药快没了，记得按时给他们买，别忘了。”
“知道了，你放心吧。”李秀云点点头，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了，她也没顾上理，只是盯着罗明的帆布包，怕漏了什么东西。
长途汽车缓缓驶离村口时，罗明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盯着后视镜——李秀云还站在雪地里挥手，欣欣和浩浩也跟着跳着挥手，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被路边的白杨树挡住，再也看不见。他掏出钱包里的画，展开来看，浩浩画的“工装爸爸”还带着铅笔的痕迹，心里满是牵挂：这三天太短了，还没陪父亲多练会儿腿，还没帮李秀云浇完麦田，还没看着浩浩推着修好的小推车去买糖，就要走了。
汽车缓缓开动，罗明看着窗外的家人，直到他们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才收回目光。他掏出手机，给张波发了条短讯：“张总，我今天回工地，下午就能到。”很快收到回复：“好，下午咱们碰个面，聊聊安防器材的采购。”
汽车驶回三镇，窗外的景色又从农田变成高楼。罗明看着熟悉的工地，心里踏实了些。他知道，虽然家人不在身边，但他还有工作要做，还有工人要照顾，还有项目要推进——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担当。
下午，罗明回到工地，赵明辉赶紧迎上来：“罗总，你回来了！昨天元宵节，工人们吃了汤圆，都很开心，说谢谢罗总。”罗明笑着说：“应该的，大家辛苦了。”
他先去材料库看了看，志远正在跟老郑盘点水泥，见他回来，赶紧说：“罗经理，你放心，水泥都按制度盘点，没差错。”罗明点点头：“好好学，以后材料管理就靠你了。”
然后，他去了张波的办公室。张波正在看安防器材的采购清单：“明子，你看，这是我选的监控和防刺背心，监控要装在工地的四个角，防刺背心给保安和巡逻的工人穿。”
罗明接过清单，看了看：“张总，没问题，就按这个来，尽快采购，早点装上。”两人又聊了聊张海峰的事，张波说：“张海峰就是对供应商有点担心，你跟他把资质和检测报告拿出来，跟他好好说说，他会理解的。”
晚上，罗明坐在工地宿舍，打开李秀云织的毛衣——是藏蓝色的，针脚很密，很暖和。他又拿出妈炸的馓子，尝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他掏出手机，给李秀云发了条短讯：“我到工地了，毛衣很暖和，馓子很好吃，你放心。”
很快收到回复：“那就好，家里一切都好，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罗明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工地——塔吊的指示灯在夜色里闪着，工人宿舍的灯亮着，偶尔传来几声说笑。他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他还要在工地和老家之间奔波，还要平衡工作和家庭，但他不害怕——因为他有家人的牵挂，有领导的支持，有工人的信任，还有自己的担当。
三镇的晨雾总带着股潮意，细雨像牛毛似的飘着，打湿了常青花园工地上的钢筋架，连空气里都裹着水泥和泥土的混合气息。
罗明刚从 37号楼的混凝土养护区过来，指尖还沾着没擦净的水泥灰，他把试块送检单对折塞进赵明辉手里，声音里带着工地管理者特有的干脆：“强度没到 c30绝不能浇筑，王工那边盯紧点，我去趟街道办。”
赵明辉接过单子，瞥见他怀里鼓囊囊的牛皮纸袋，随口问了句：“手续要帮忙吗？我下午没事。”罗明摆了摆手，指尖按了按纸袋——里面装的不是工程图纸，是比任何项目都让他上心的东西：父亲罗华平的中医院病历（首页用红笔圈着“下肢瘫痪需长期康复”）、村委会开的居住证明，还有一张用工地蓝图纸手绘的宅基地草图，纸边还沾着点钢筋除锈剂的黄渍。
1996年的宅基地政策，在三镇就像工地的红线一样碰不得。罗明出发前翻遍了办公室的政策汇编，《湖北省土地管理实施办法》里写得明明白白：城市郊区村民建住宅，使用非耕地的宅基地面积不得超过 200平方米；而三镇郊区的标准更严，按《三镇市农村宅基地管理补充规定》，三环外非耕地每户上限 120平方米。他在草图上用红铅笔反复量了好几遍，地块四至标得清清楚楚：东临中医大后勤通道，西接集体闲置地，南北各留 3米通行间距，算下来总面积 118平方米，刚好比上限少 2平方米——多一分怕超标，少一分又怕不够父亲轮椅周转，他像算钢筋用量似的，精确到每一米。
街道办的老周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老花镜滑到鼻尖上，手里翻材料的动作慢悠悠的。他指着申请理由里“因父瘫痪需就近康复”那行字，指尖在纸上敲了敲：“罗师傅，这理由太笼统，得附中医大的诊断建议书，白纸黑字写清楚‘需长期在医疗资源周边居住’，不然没法证明紧迫性。”说着，他从档案柜里抽出本蓝皮的《三镇市农村宅基地管理细则》，翻到第十五条，用红笔圈出“城镇户口需先落户集体经济组织”的条款，“你之前是国企户口，按规定得先迁回村里，这张《社员权利义务承诺书》，得村委会盖公章，还得村支书签字。”
罗明早把这些准备妥了，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叠材料，最上面是落户证明——上周他特意回原籍跑了趟，户口页上“服务处所”一栏已经改成“某村集体经济组织”；下面压着的《社员权利义务承诺书》上，村委会主任的签字龙飞凤舞，还批注了“自愿承担集体农田水利维护义务”。老周拿起承诺书看了半天，又对照着落户证明核对，终于点了点头：“地块选在三环外，是非耕地，118平方米也没超上限，这步踩得准。”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张空白的《四邻协议》，“还差这个，周边三户村民得签字画押，证明没地界纠纷，不然公示的时候容易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