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正月初八的清晨，常青花园工地被一层薄纱似的雾裹着。塔吊的钢铁臂架在雾里只剩个模糊的剪影，像蛰伏的巨人；工地大门旁的岗亭里，王大爷正蹲在炭火盆前，手里拿着根铁钎拨弄着煤块，火星子“噼啪”溅在地上，混着融雪的湿气，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煤烟味。见罗明踩着泥泞走来，他赶紧推开门，棉鞋在门槛上蹭掉半块泥：“罗经理，早啊！天还没亮透，工人们就来了——内装班的老吴、钢筋班的老李，都在宿舍区扫雪呢，老赵刚还来问你到没到，说材料库的水泥快清点完了。”
“王大爷早，您这炭火烤得真暖和。”罗明笑着递过去一包“红双喜”，“今天风硬，您多烤会儿，别冻着。岗亭的门帘要是漏风，让后勤的小李给您换个新的。”
王大爷接过烟，塞进耳朵上夹着，笑得眼角皱成褶：“不用不用，这门帘去年刚换的，厚实着呢！你快去吧，老赵在板房等着，说有急事跟你说。”
罗明点点头，顺着工地主干道往里走。脚下的积雪化了大半，泥地里掺着冰碴，踩上去“咯吱”响，工装裤脚很快沾了层泥。路边的宿舍区里，几个工人正拿着铁锨铲雪，老吴光着膀子，只穿件单衣，额头上冒着汗，见罗明过来，直起腰喊：“罗经理，早！这雪再不扫，下午冻上更难弄，我们先把宿舍门口清出来，等会儿再去料场那边！”
“辛苦你们了，注意别感冒。”罗明挥挥手，“上午调 5个人去 39号楼帮着加固，老赵跟你说了吧？”
“说了说了，我让最熟练的 5个去，都是绑钢筋的好手，加固肯定没问题！”老吴拍着胸脯说，又弯腰铲起一锨雪，“您放心，绝不耽误事！”
走到项目部板房时，里面已经飘出热茶的香气。推开门，炭火盆里的无烟煤烧得通红，把满屋子的寒气都烘散了。赵明辉、老郑、技术组的王工、纪委书记刘志军、后勤组的小李、安全组的老周，围着木桌坐了一圈，桌上摆着一叠施工进度表、安全手册，还有几个啃了一半的馒头——显然是没顾上吃早饭。
“罗总，您可来了！”赵明辉赶紧站起来，手里还攥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刚跟供应商确认，抗裂剂下午三点前准到，就是水泥有点慢，说是高速口堵车，得下午四点才能到。还有，钢筋班的老李刚才说，37号楼的钢筋绑扎缺 2个熟练工，问能不能从别的班调人。”
罗明走到炭火盆旁，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又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倒了杯热茶：“大家先喝口茶暖暖身子，不急，咱们一个个说。首先跟大家通个气：李志文经理和许金平经理还在回老家的路上，昨天打电话说高速堵得厉害，估计明天中午才能到。他们负责的内粉班和后勤组，这两天就辛苦老赵和老郑多担待——老赵代管内粉班，老郑代管后勤，有解决不了的事，随时跟我打电话。”
他把热茶放在桌上，拿起进度表铺展开，指尖在“39号楼”的标注上敲了敲：“今天会议就说三件事：安全、进度、人员。老周，你先说说昨天安全检查的情况，发现什么问题，怎么解决，都跟大家说透。”
老周放下手里的安全手册，清了清嗓子，声音比炭火声还亮：“各位，昨天我跟安全组的三个兄弟，从宿舍区查到料场，再到 39号楼的脚手架，查出来三个大问题，一个都不能漏！第一，39号楼的脚手架钢丝绳，有两处出了问题——靠东边的那根，断了 3根细钢丝，还有一处磨损超过 1\/3，再用肯定出事；第二，宿舍区西头的 3排 2号、5排 4号，电线外皮都裂了，铜芯露在外头，昨天我用试电笔测了，还带电，要是工人碰到，非触电不可；第三，材料库的消防器材，8个干粉灭火器压力都不够，按一下喷不出东西，2个消防栓打开没水，这要是着火了，就是等死！”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往桌上一放：“我列了整改清单，钢丝绳得要 12毫米粗的，最少备 5根，以防不够；电线得换 2.5平方的铜芯线，还得找电工重新布线；消防器材要 8个新灭火器、2个消防栓的密封圈，我问过供应商，今天上午就能送过来。另外，复工后每天上工前，各班组必须开 10分钟安全短会，把‘高空作业系安全带’‘不用湿手碰电线’这些规矩再强调一遍，新进场的工人，没参加安全培训的，一律不能上工，我会盯着查！”
罗明皱着眉，在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老周，你这清单列得细，就按你说的办。钢丝绳让小李现在就给供应商打电话，说‘应急用’，让他们优先送，上午 10点前必须到；电线老化的问题，下午让电工班的老王带人整改，整改完你得去复查，用试电笔测，没问题了再让工人住；消防器材你跟老郑对接，到了直接卸在材料库，你亲自清点，少一个、差一个，都不行。安全是底线，谁要是在这上面马虎，别怪我不留情面。”
“放心罗总，我现在就给小李说！”老周说着就站起来，跟后勤组的小李咬起了耳朵，小李边听边点头，手里的笔在本子上记着“10点前，12毫米钢丝绳 5根”。
接下来是进度安排。赵明辉翻开进度表，手指在上面划得“沙沙”响：“罗总，各位，目前各楼栋的进度我再跟大家捋一遍。6栋已经封顶的楼（1-6号楼），内装只干了 30%，主要是吊顶龙骨和墙面找平，复工后咱们先冲 1号楼和 2号楼——这两栋楼的回迁户，上周有 5个人打电话问进度，说‘想五一前住进去’，我跟他们保证‘四月底准完工’；3-6号楼的内装，等 1、2号楼干完再跟上，五月底肯定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