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抬手做了个明确拒绝的手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谢谢，我们谈正事，不用这么客气。”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随即站起身，动作带着结束的意味，“时间不早了。说下后续安排。吴强，”他看向物资部经理，“你负责牵头，下周三上午九点，在一号会议室召开供应商评审会。把恒信水泥、瑞丰钢材，还有其他几家候选单位的资质文件、报价对比、尤其是今天的考察问题和整改方案落实情况，全部汇总清楚，在会上过一遍。张海峰，”
他转向技术负责人，“你负责提供所有相关的技术评估报告和检测数据支撑，务必详实、准确。罗明，”他看向项目核心，“你们项目部把最终敲定的、未来三个月的详细材料需求计划，提前准备好，确保评审会上能直接对接供应商的供应能力评估。好了，就这样。”
王老板和李老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甘和最后一搏的意图。
王老板连忙堆起笑容，声音带着热切的挽留：“林总，张总，各位领导！这夜生活才刚开始呢！我们在隔壁的‘金嗓子’KtV订了最好的包厢，酒水果盘都备好了！大家辛苦一天，去放松放松，唱唱歌，醒醒酒？”
吴强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他喜欢这种场合，也享受供应商的奉承。
他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点迫不及待：“行啊！正好吼两嗓子，把酒气散散！李老板，听说你唱歌不错？”
刘强也来了精神，刚才的尴尬似乎被抛到脑后，跟着起哄：“去去去！我知道有首新歌特火，叫《心太软》，我给大家露一手！”
罗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就不去了。明天一早六点，常青花园12号楼底板大体积混凝土浇筑，我必须全程盯着。各位尽兴。”他的理由无可辩驳，工作永远是第一位。
张海峰也摇摇头，收拾起自己的笔记本和资料：“我也得回去整理今天的考察记录和整改督促要点，明天还要跟恒信和瑞丰的人对接，KtV就不去了。”
林国栋已经走到包厢门口，闻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你们年轻人想去就去吧。记住，工作归工作，娱乐归娱乐，别影……”他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留白。别影响工作？别影响不好？别影像华建的形象？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他未尽的警告。
说完，他径直推门离开，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灯光下。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水晶灯的光芒依旧炫目，但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王老板和李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带着一丝失落和不安。这是不满？
吴强兴致被浇灭大半，悻悻地坐下。
刘强则有些不知所措。
张波看着林国栋离开的方向，眼神深邃难明，随即也站起身，拍了拍吴强的肩膀：“林总说得对，你们想去就去，注意分寸，别太晚。”他话里有话，然后也离开了。
罗明和张海峰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拿起自己的东西，也相继离开了这个华丽而喧嚣的包厢。
门在罗明和张海峰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望江楼”的喧嚣与浮华。
冰冷的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吹来，让人精神一振。
罗明深吸一口气，准备走向自己的车，却被林国栋的声音叫住。
“张总，”林国栋站在他那辆黑色奥迪旁，车窗已经降下，露出他沉稳的侧脸，“还有点事，来车上聊聊？”
张波脸上掠过一丝极短暂的意外，随即化开一抹在灯光下显得意味深长的笑容：“也好，正好吹吹风，醒醒酒。”他转头，对着正要离开的罗明和张海峰，语气恢复了领导式的平和，“罗明，张经理，你们先回吧。辛苦了。”
罗明和张海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了然。
他们默契地点点头，没有多问，各自转身走向停车场深处。
张波拉开奥迪后排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真皮座椅和淡淡香氛的味道，与刚才包厢的乌烟瘴气截然不同。
“小刘，”林国栋对前排的司机吩咐，“稳一点，在江边这一带转转，不用快。”
“好的，林总。”司机小刘应声，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夜晚的车流。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流淌的霓虹光影。林国栋没有看张波，目光落在前方不断延伸的路面上，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张总，对前几天公司的那项人事调整，有什么看法？”（潜台词：几天前我们私下谈好的交易——你用材料供应部采购科科长的位置，换我工程部副部长的人选，外加我默认你引入新的供应商。现在，吴强像疯狗一样咬着张海峰推荐的供应商不放，你手下人这么不听话，是不是想反悔？这交易还作数吗？）
张波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脸上那抹笑容依旧挂着，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精光：“林总这话说的，哪能有什么看法？这是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的决定，是为了公司发展大局嘛。我当然是坚决支持，毫无保留。”（潜台词：放心，交易有效。我张波说话算话，不会毁约。）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理解下属”的无奈：“可能是吴强同志啊，工作上突然有些小变动，心里头有点小情绪，一时没调整好。年轻人嘛，难免的。不过，”他加重了语气，“这点小情绪，绝不会影响公司的大局走向。”（潜台词：我的人有点不爽，让他闹腾两下发泄发泄得了，反正最终拍板的权力在我们俩手里，他翻不了天。）
林国栋微微侧过头，目光如鹰隼般扫了张波一眼，声音陡然冷了几分：“组织的决定，还能有情绪？”（潜台词：你这是驭下无方？还是故意纵容？）